跳来跳去的耳朵
文/李 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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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夫妻俩都没睡好。夫妻俩肩并肩躺一张床上，老也睡不着，可又不想让对方觉察，这种滋味不好受。两个人第一次体验到装睡是这样的难。
首先是均匀地喘息不容易，愈是想把气儿喘匀，就愈是喘不匀，喘不匀心里就憋闷得慌，时时刻刻都想大喘一下，把闷气呼出胸膛。再是老想翻身，分分秒秒都想翻身，刚翻过一个，不一会，也就几分钟的工夫吧，甚至是几十秒几秒的工夫，身子又板结成块了，好象几十个钟头没有动弹过了，身上哪儿哪儿都在难受，难受得不得了，不翻动的话似乎就僵死过去了。
再就是跑厕所。这个夜里他们分别跑了七八趟厕所，他们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多水，哗哗地撒过了，一身轻松地躺回床上，一躺到床上，小肚子那边又细水漫流地聚积起来，泉眼似的，不紧不慢地又涨满了，沉重了，便又轻手蹑脚地往外跑。
失眠是一种折磨，不想让同床的人晓得自己的失眠，是一种残酷的刑罚。早上醒来，林菲抢先一步起床，走进洗手间先照镜子，她看到的是一个眼皮肿胀，眼眶乌青，眼珠网满红的灰的丝线的病恹恹的少妇。
林菲用热毛巾把脸捂了又捂，仔细化了妆，但同事们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样。同事们着急了。
说，林菲，你是不是一夜没合眼？这可不行，你得走出来，从这个问题里走出来，俗话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说，林菲，事儿出也出了，你这样自我折磨管什么用，什么用也不管，只会糟蹋自己的身体，给不怀好意的人增添笑料！
说，林菲，你要时刻牢记，你的耳朵是剪发时剪坏的，而不是像他们胡说八道的那样，我们都相信这是事实！
说，林菲，你这是干吗呢，犯不着嘛！就算真像谣传的那样也没啥了不起，噢，就只兴男人们放火，我们女人连盏小油灯也不敢点？
林菲瞧得明白，同事们嘴上说站在她这一边，其实那谣言他们已深信不疑。林菲胸口发堵，欲哭无泪，拖着哭腔道，谁说耳朵不是做发做坏的呢，这到底是谁说的呢。同事们齐声道，就是嘛，谁说不是剪发剪坏的呢，真是信口雌黄呀。林菲就知道她不能再说什么了，再说什么她就是傻瓜，或者，把同事们当成了傻瓜。
十点多钟时，林菲去三楼的政府办报表，出来后在电梯里跟副局长周振岳相遇。周振岳一看到她就扳住了她的膀头，揪心撕肺地道，小林，一夜之间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这样下去不行的！周振岳疼怜地摇了摇头，摁下了去一楼的电梯按键，说有个事必须跟林菲谈，电梯下到一楼后她先走，去夜来香茶馆，他随后就到。
林菲疑心在此相遇是周振岳的刻意安排，无非又想借着耳朵说事，向她施放试探气球什么的，她心烦意乱，实在不想去听他罗嗦了，因情急之下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回绝，又因她想从周振岳嘴里知道点实情，就胡乱地点了头。
林菲来到夜来香茶馆站了一站，周振岳就到了，吩咐小姐领他们进到一个包间。小姐摆下茶具，跪在几前沏上西湖龙井，操起好听的普通话开始讲茶道，周振岳请她出去，说他们有事情要谈。
小姐出去后，周振岳盯着林菲急颠颠道，小林，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唐泽军难为你了？
林菲说，没有。
周振岳说，小林，我要的是实话。
林菲说，周局长，我说的就是实话。
周振岳默了一下，叹口气，我知道，我这么问你是唐突的。可是小林，你要明白我的心，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小妹妹，我不能让你受委屈，你受了委屈，我这心口就疼！
林菲说，谢谢你周局长。
周振岳说，不要叫我局长好吗？小林，我多么希望你叫我一声哥呀！
林菲笑了笑，笑容是凄恻的，难道周振岳要乘虚而入，正式向她表白自己的情愫？她想这不可能。周振岳是有地位的人，他会掌握主动权，引导林菲开口，要是他先开口，以后就处处被动了，起码在他们两人之间，他处于求情的位置，有求于她，这样就矮了三分。正因如此，林菲从未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想只要她不主动迎合，事情就永远不会有结果，过个三年五载，两人调到两个地方，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不想林菲错了。这次周振岳没有闪烁其词，绕弯儿划圈圈，而是单刀直入，说他已深深地爱上她。点入后他又把话题扯开去，详细地阐明了自己的爱情观，以及深深爱上林菲的理由。
他说现今兴婚外恋，大体说来有四种情况，一是吃着锅里看着锅外，俗话说的喜新厌旧，这是兽欲，不值一提。二种是夫妻一方变心，另一方破罐破摔，属不得已而为之，情有可原。再一种是以身体为资本，目的是升官是发财，这是赤裸裸的交易，是商品社会的产物，是逢场作戏，没意思。最后一种是，夫妻缺乏爱情基础，由淡淡如水到形同陌路再到同床异梦，这时候，夫或者是妻在生活里发现了真正的爱情，这个爱情，是他梦寐以求的，是他想望多少年而没有得到的，他明白这是真正的爱，他不应放弃，于是就开始了苦苦的追求，就开始了寻常所说的婚外恋情。这种婚外恋不但不应视作出轨，而且值得提倡，值得赞美，因为，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维持这样的局面是犯罪，这种婚外恋打破了这个局面，从不道德的烂泥里拯救出了自己也拯救出了另一方，属于高尚的情操。
周振岳说，他的状况跟第四种完全相同，他跟他的第一任妻子，没有共同语言，越过越觉得乏味，结果无计可施只得离了。现在的妻子，他一时被她的年轻貌美和表面的高雅气质所迷，结婚后才知道她俗不可耐，俗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嘴里说的除了权就是钱，除了钱就是权，如果感情用事，他当年就跟她离了。可他不能感情用事，他得替她着想，她那么年轻，那么看重职权和钱财，他离她而去，她定会无法接受，很可能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所以就木木将就着过下来。
自打调进人事局，他很快地发现了林菲的可爱，很快地发现林菲是值得去爱的人，很快地知道了真正的爱情就在眼前，他便不能自拔了，心心念念地想见到她，哪一天没有见到她，他就六神无主，寝食不安。尽管这样，今天决定向她表达爱意之前，他还是认真地反省了自己，他对她的这份爱，是不是一时冲动？是不是情欲长期压抑的产物？是不是仅仅爱的是她的外貌？是不是跟时下流行的那样，遇上美的事物就想据为己有？
如果是这样，他要痛责自己，勒令自己退出，悄悄地把这种思想击退。可经过检点后他确定不是，他对她的爱是真诚的，是无私的，不向她表达是不对的，错误的。
周振岳抓住林菲的手，林，请给我一点爱好吗？
林菲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周局长，请您原谅。
周振岳的眼睛燃烧起来了，林林，我不会使你为难的，也就是说，我会尽全力克制自己，不使你的家庭受到任何影响。我只请求让咱们做恩爱的地下夫妻，行吧？
林菲心里冷笑不止，你还不如说性伙伴倒还显得诚实些。林菲嘴里道，周局长，请您原谅，我没那个心情，再说我这人挺守旧的，请原谅吧周局长。
周振岳说，林林，你就这么狠心？
林菲说，周局长，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周振岳点点头，脸上划过一丝不快的阴影，然后他笑了一下，道，林林，你该知道，陷入爱河的人是疯狂的，他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他会将爱情进行到底。
林菲听出来了，周振岳是在暗示她，不，是在要挟她，林菲别无选择，乖乖地接受他的爱才是明智之举。林菲的心海反倒平静下来了，她不想再听下去，借口手头有急件必须立即处理，很是生硬地离开了周振岳。林菲其实是生气了，周振岳这是干什么呢，无所事事想入非非，几乎是赤裸裸地表白要和她建立肉体关系，反倒占着理儿似的振振有辞，而且还打算采取强硬措施！
林菲冷笑着走出夜来香茶馆。走出夜来香茶馆林菲昂起了头，默默地对自己说道，林菲你行啊，你真行哩！周振岳是谁，那是你的顶头上司呢，你的前程和命运整个儿攥他手里呢，他给你小鞋穿你就得挤脚，你就得整日里难受着痛苦着步履维艰着，他的嘴稍微歪一下，你的前程就画上了句号，甚至是离岗是开除出机关队伍。面对这样一位上司，你没有犹豫，没有敷衍，干净利索地拒绝了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丁点余地。你行啊林菲，你真行啊，我向你致敬了林菲！
文/李辉
简介：家在黄岛·泊里文学社社长。黄岛区泊里镇人，历任农民，工人，乡镇报道员，区文化局创作员，区委宣传部科员，青岛市作协主席团成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小说创作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协会员。系鲁迅文学院第13届中青年作家班学员。主要从事小说创作，已发表、出版长篇小说3部，小说集5部，发表中短篇小说80余部；先后获取青岛市政府文艺奖，山东省政府泰山文艺奖，公安部金盾文学奖，《小说选刊》、《山东文学》农村题材优秀小说奖，小说学会优秀小说奖等奖项。多部中篇小说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等选刊转载，多次入选年度选本。
主播/安然
简介：薛亚静，土生土长的黄岛姑娘，家在黄岛·上泉朗诵社会员。潜心教育研究，热爱生活，尤喜播音，愿我的声音能温暖你的耳朵。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静 秋
校稿：王礼明
复审：姜蕴青
发布：姜蕴青
“家在黄岛”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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