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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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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悟性就差，而且思维常常跑偏，娘经常说我听三不听四。比如说我曾一度认为白果树就是长到一百年才能结果，因为村里人一直把白和百都念成“bei”，白果树，在我听来就是“百果树”。同学家门前有棵白果树，看它长得跟房子一样高了，也不见它开花结果，于是就更加印证了我对白果树百年结果的观点。后来，又听大人们说它还叫公孙树，说爷爷栽树，等有了孙子才能结果。我的天，我当时就掰着手指头替我同学家门前的这棵树算过，这是他爹栽的树，我同学才八九岁，等他长大了，娶了媳妇儿，有了孩子再长到和我们这般大，这得多少年啊，这么长远的日子还真得好好等。
说起同学家门前的那棵白果树，是村里独有的一棵。当时在小伙伴儿眼里，它和其它树的不同就是叶子好看。盛夏之时，白果树上翠绿的叶子，像一把把小扇子，在树枝上摇来摇去。到了秋天，又像蝴蝶的金色翅膀，在风中翩翩起舞。那棵树当时也就和我的小腿一般粗，树枝都向上拢着生长，跟街旁成排的杨树的样子差不多。其实村里的大人们，对这棵白果树根本不拿正眼来瞧，没有谁像我，一站在树旁，就傻傻的端详它半天。“它也不知哪辈子能结果，咱下庄的白果树才是真正的白果树呢。”当时身边有位老人，向我说过这样的话。
老人说的下庄，就是村子前面，被水库淹没的老村。我是在搬迁后出生的，与这棵白果树无缘得见，很多老人都提起过下庄的那棵白果树，却没有谁能说出它是什么时候栽下的，单就一直挂在树上的那口铸有明朝字样的八角古钟来推算至少也有五六百年了。古老的村落，有着厚重的历史，通过一辈辈人的口授，却没有详实的文字记载。那棵古老的白果树，也在大人的讲叙中，日积月累，如同听了无数场电影，慢慢地在我的脑海里自动还原着它当年的枝繁叶茂，华盖如伞。
据说那棵白果树长在老村的东北角，有七搂八拃一媳妇的戏说，是讲它树干的周长，要七个人手拉手再加上八个撑开的手掌和一个小媳妇的身宽那么粗。好家伙，这么粗的树干，那树冠就更大了！说是仅树的西半截，有四五排房子都被它遮天蔽日。另一半的枝叶向东扩展遮蔽着后面两排学堂的房子，以及前面的一座家庙。每当树上的古钟敲响，这里能盛下全村老少的聚合。虬龙一样凸起地面的树根，布满了树的四周，每条树根都粗壮结实，且每条都能容坐下七八个人，成了村民夏日乘凉消暑的座位。暮来朝去，岁月更迭，树根已被几代人的屁股厮磨的溜光润滑。再看树上，那些鸟窝无论从前面数还是从后面数，永远数不清，有些鸟儿把一些草的、花的种子，叼到树上的树洞里，让种子在里面生根发芽，恣意的生长，在上面长出了草开出了花。那还不算稀奇，据说在一个树洞里还寄生了一棵小榆树，就像一位宽厚仁慈的母亲，有丰足的奶水，除了自家的孩子还哺育着别人家的孩子。最让人兴奋的是秋天，满树金黄的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把村子也耀的金碧辉煌，结满一树的果子被风吹过，落下一地欢声笑语，大人孩子在树底下捡拾白果，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老村的白果树，因为修建水库，村子要搬迁，被伐倒了。据说伐树时，废了好大的功夫，都说古树是有神灵的，村里人与它朝夕相处，不忍心亲自动手，是政府专门派人来伐的。他们先卸掉了古树所有的枝杈，而粗大的树干是一节一节竖着剖开的，那种被从中锯开、被大卸八块的疼，肯定回响在每节轰然倒下的声音里，树浆像血一样伴随着隆隆的锯割声流出来打湿了村人的眼。老树倒了，鸟儿飞走了，老村没了，人也散了。一个古老村落，被分迁到水库的上游和遥远的大连。据说那棵古树的板材做了县政府人民会堂的门窗桌椅，这算是它对人类最后的奉献吧。
这棵古树就这样一直活在我的脑海里，从它的繁茂鼎盛到它的轰然倒下至到变身为门窗桌椅。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机会去人民会堂，我会不会专程去看看那里的门窗桌椅？最后我决定不去，我宁愿它以树的样子活在我的心里。
岁月如梭，一晃过去了若干年，我知道了白果也叫银杏，我也从村里搬到了城市居住。那个曾经生长过古白果树的村落，那片水库，甚至那个梦见白果树结的果子像桃子一般大的年纪也都远去了。我以为我的世界里从此没了白果，没了银杏。可是今年夏天，发现在小区一个休闲场地的路边，从外地迁过来几棵银杏树，每棵树也就是我的半搂粗，寿命不过十几年，可是竟然结了果。有风吹过，透过翠绿的叶片，我仰脸看见了那些一簇簇聚在一起的青青果子，它们也像正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对着我探头探脑。我在这个世上奔走了半生，竟然果真遇到了银杏的果实，总算是有机缘，兜兜转转，在这里竟然与银杏果相遇了。
真是一个令人期盼的秋天，我期盼着银杏果子的成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走到那些树旁细细端量。当那满树叶子的金黄，如旗帜般印在湛蓝的天空上，当秋风渐次吹落了蝴蝶的金色翅膀，银杏熟了。那累累的果实也染上了金色，一簇簇高高垂挂在树干的顶端和粗枝的腋下。此时它们的样子，却有些像老家村前那些苦楝树结的果子，我们称它楝枣儿。只是银杏比楝枣儿稍大且圆实。如此相熟的果实，颇有了亲近感。只是楝枣儿喜欢结在枝梢上，像花儿一样散开着显摆果实，而银杏就没有那么张扬。
在一个秋日的上午，我又来到银杏树下，地上已经落了许多如楝枣儿般的果子，我双臂环抱着银杏树，用力晃动了两下。“噼里啪啦”，落果如雨。我心中一阵激动，和老伴开始捡拾起来。捡着捡着，忽闻一阵阵臭味袭来，环顾左右，并不见人畜粪便。老伴疑惑着问：“是银杏发出来的吧？”我闻了闻双手，可不，留在手上的果子汁液，就是臭的。原来银杏的果实有臭臭的味道，我并没有就此嫌弃它，依然捡了半袋拎回家。走到楼下，碰见了老父亲，问我拎着什么，我对他说是白果，他驻足，探头观看方便袋里的银杏，“怎么这么小？比咱下庄的小多了”。没等我回答，又嘱咐我道：“这东西有毒，里面的汁儿能把手烧破皮，扒杏核儿的时候，戴手套吧”。我听老人言，上楼忙先找出了一副乳胶手套戴上，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剥杏核了。
银杏的果肉呈金黄色，黏黏的含油性又似腐烂状，散发着阵阵臭味，汁液很快油腻腻的粘在手套上，越积越厚。说是剥，其实是捏，撕掉果蒂，用两指一捏，饱满的褐色杏核从果肉中滑出。这难闻的臭味也开始在客厅里弥漫开来。老伴有些嫌弃，不愿再陪着我继续剥，打开窗关上门，自己去了卧室，留下我一个人处理这些臭臭的“宝贝”。我一粒一粒把剥出的银杏核放进菜盆儿里，忍着它的臭味儿，一边剥一边想，银杏发出这难闻的味道，说不定是在保护自己，是拒绝着那些贪婪的欲望。在树上，贪吃的鸟儿不去啄食它，在地上，人们掩鼻不去捡它，才得以果实成熟，种子回落大地……
用了近一小时的功夫，终于把银杏果一个个剥完。加了洗洁精又冲洗了好几遍，才把油腻的杏核洗干净，放到阳台上晾开。发现刚才剥核的时候拍照发的朋友圈已经有了许多条回复信息，最让人激动的是远在东北的四姑发来的语音。她说这些白果又让她想到了小时候，在下庄那棵老白果树下捡拾白果的情景，捡来的果子放在锅灶底下烧了吃，是小时侯不可多得的美味……这小小的银杏，让一个远在他乡已近耄耋之年的老人，勾起了乡愁。
第二天晚饭后，晒在阳台上的银杏果，真如四姑所说，褐色的核变成白色的啦。我兴奋的把它们端到客厅里，一盘籽实光洁的小精灵，饱满圆实，在客厅明亮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银色的光。
我迫不及待地想尝尝银杏的味道是否真如四姑说的那般好吃，于是从果盘里挑选了二三十颗，决定试着炒熟了它。翻炒着银杏，把自己的思绪也给炒远了。想到了老村的古银杏树，历经几百年的沧桑，得结过多少银杏果啊！如果古树还在，如果我当年能出生在老下庄，我从小不就能享受到这银杏的味道了吗？我的母亲肯定会坐在锅灶前，烧火做饭时，也给我烧了来吃。我会坐在小板凳上，时而悠荡着双脚，时而双手托腮的巴望着，等着母亲给我从锅灶底下一个一个掏出那些美味来……这么想着，我特别羡慕四姑和父辈的那些人，至少，他们见过了那棵古银杏树，和它在同样的岁月里生活过。
等我把银杏由白色炒成了焦黄色，感觉熟了，便和老伴儿开始品尝起来。脆薄的外壳，轻轻一咬就开了，露出了果仁儿，果然是绿色的，也就小指的指甲般大小，放在嘴里咀嚼，筋道的口感，一种怪怪的香、微微的苦萦绕在舌尖上，是一种完全不曾有过的味感体验。
面对着那盘银杏，我不舍得再炒了来吃，小心地收起来，如同收藏了一盘珍珠，用来静静的观赏，又如同面对一位久违的老友，需要用心慢聊。透过这些银杏果，想着一棵银杏树的春华秋实，想着它在漫长的岁月里，承受着四季轮换，时代变迁。向外生长，向内修行，将所有经历过的风霜雨雪，用岁月慢慢沉淀成一枚枚微苦的果子。有缘品尝到的人们，能否品出那别样的人生，别样的生命？
久违了，银杏！你披一身月光，来到我的面前，让变浊了的双眼，又沐浴了清辉；让黯然了的旧梦，再镀上了银光。等了半生，终有了这场邂逅，也算是一场圆满！
文/刘润国
简介：家在黄岛作家联谊会成员。青西新区铁山人，现居老黄岛，在刘公岛路农贸市场卖菜讨生活。喜欢文学，喜欢写作，喜欢让内心的东西，来结识有共鸣的朋友。
主播/叶婉茹
简介：80后，家在黄岛·上泉朗诵社副秘书长。喜欢跑步，乒乓球，演讲，朗诵，动静皆宜。曾就职于电视台、纸媒，现为ACI国际心理咨询师。
摄影/李克伟
简介：家在黄岛·小城摄影俱乐部会员。青岛市摄影家协会会员。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喜交友，爱摄影，闲暇之余，每每与三五影友行走山海之间，领略身边的自然人文，甚喜。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姜蕴青
校稿：孙莉霞
复审：宋荣芳
发布：宋荣芳
“家在黄岛”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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