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读物 | 二叔醉酒

黄家

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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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叔爱喝酒，常常有事没事的就喝上斤儿八两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二叔是村里的生产队长，每当黄昏，一抹残阳挂在西山头上，农家的烟囱里炊烟开始袅袅升起时，最后一个从田地里回家的二叔，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让侄儿拿酒壶到供销社打酒。那时候，身为“队干部”的他家里也不富裕，平日喝不起瓶装酒，供销社里卖的几毛钱一斤的散酒就足以让他过瘾、解乏。印象中，二叔是他家里吃饭最慢的一个，常常家人都撂下筷子了，他还独自坐在饭桌前，烫上一壶散酒，就着一盘咸菜，足足美上大半天。

　　我们这里地处日照、诸城和胶南的三县交界地带，供销社里因此销售过景芝、尧王城和琅琊台等各种散酒，但最终，只有琅琊台酒厂的散酒站住了脚跟，用二叔的话说，日照酒味不对，诸城酒又死贵，只有胶南酒厂的酒哟，确实对口劲！

　　二叔喝酒，很少见他醉过。一来是那些年酒厂的散酒，经过多次批发掺水后，运到基层供销社后浓度就差多了，二来是二叔的酒量大，早晨、中午斤半白酒下肚后，照常上工干活，而且一点也看不出脸红。

　　可就这大酒量，后来却戒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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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年代初，村里也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原来的生产小队解散，二叔的小官也就自行终止。那些日子，迷茫和困惑中的二叔话少了，酒多了，每日里醉眼朦胧，吓得孩子们都躲着他。“大包干”正式开始那夜，几个生产小队的队长来我家喝酒，整整喝光了5瓶“始皇白酒”，散场时，二叔冲着踉踉跄跄离开的背影大喊：干吧，兄弟们，可别让人小瞧了咱们，单干了俺也不是孬种！

　　那以后，二叔戒酒了，每日里风里来雨里去，像变了个人一样。

　　几年的拼搏，到九十年代初期，二叔已经是村里首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了，侄儿也特别争气，那年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省城师范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天，可把二叔高兴坏了，他把村里的老师、同学、亲戚、邻居请了个遍，在新盖的大屋里，摆了满满的六桌，每桌宴席上，特意摆上从县城里购买的“方底”琅琊台酒，热情地招待每一个人。二叔也破天荒开了酒戒，对亲戚的祝贺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二叔的脚步明显的不稳了，侄儿连忙向前要替他喝，二叔酡着脸就是不让。终于，宴席还没散，大酒量的二叔醉成软泥一样，被搀到里屋。送走客人后，全家人忙前忙后，给呕吐不止的二叔找来医生打点滴。第二天酒醒后，二婶不停地埋怨着他。二叔说，孩他娘，儿子是咱村第一个大学生呀，你说我能不高兴吗？我敬重老师们，这要让咱孩子知道，有恩不报非君子，他以后也会成为老师，一定要像今天一样被人们尊重！

　　从那以后，二叔又恢复了戒酒。可几年后，听说二叔又醉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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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世纪以后，村里大力发展特色种植业，家家户户都栽上了几亩果园。有经济眼光的二叔那些年承包了村里的一大片果园，别看二叔年逾花甲，却一点也不服老，几年时间，硬是掌握了一手高超的果树管理技术，并且还被推举成为全村果树协会的会长。那些日子里，他今日为张家联系嫁接新品种树苗，明日为李家引进高档果品套袋，后天用网络和电话联系果品购销，看着他整日忙碌的身影，二婶取笑说，越老越成“香饽饽”了。

　　七月里的一天，镇里打来电话，让二叔带几个苹果品种参加全国农产品博览会，二叔挑选出这几年他辛苦培育的“嘎啦蜜”参会，被评为农博会果品优质奖，荣获“中华名果”称号，同时也为镇里获得了一块“国家地理标志产品保护认证品牌”牌匾。回到镇里，在庆功酒会上，镇长特意拿出“中华贡”招待他，酒量很大的二叔竟然不胜酒力，醉得脸色跟“嘎啦蜜”一样红。

　　二叔最后一次醉酒是参加完“山东好人”授奖大会后的一个家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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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年冬天，二叔到烟台的女儿家串门，好心的女婿车载二叔和一家人到公园游玩，闲逛中，二叔听到不远处有妇女急喊“救人呀，孩子落水了！”原来，一名儿童偷偷跑到公园湖的冰面上玩耍，湖中心的冰面并不结实，小孩一下子落入冰水之中，发觉孩子落水后的母亲急得在岸边大声疾呼。平日里就乐善助人的二叔看此情景，衣服也顾不上脱，飞奔到湖中破冰前往救人。

　　冬季的湖水虽说不深，但也没到了二叔的肩膀，淹没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绰绰有余，到了湖心，孩子已经无力挣扎了，二叔双手托起孩子，让他尽量露出冰面，减轻冰水对他的刺激，自己则艰难地踩着淤泥向外挪动。一米、两米……在岸边人群的高呼加油声中，十多分钟后，二叔终于将孩子送到岸边，经过一番抢救，孩子转危为安，而嘴唇青紫、全身哆嗦打颤的二叔趁人不注意，让女婿悄悄地搀到车上，未留下只字片语就转回家中。

　　后来，热心的媒体记者通过调取录像、查找车辆，找到了做好事不留名的二叔，随即，各种报刊都刊登了二叔的大幅水中救人照片，这壮举后来又传回了黄岛，二叔一下子成了两地出名的“公众人物”。

　　当年，二叔荣获了多次各级政府的表彰，最高奖就是省政府授予的“山东好人”荣誉称号。从省里参加晚颁奖大会后，我们儿孙辈的特意在“鲤鱼门国际海鲜城”摆了一桌家宴，席间，我拿出一盒“小琅高”摆到桌上，打开盖后，二叔一下子就被浓郁的酒香吸引，悄悄地扯了一下二婶的衣服问道：“孩子孝敬的好酒，我喝点行不？”

　　“喝吧，喝了以后你这‘老郎’就可以再去干那些‘小郎们’才敢救人的大事呀！”

　　看来，这一次二婶是没真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