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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一个与中国接壤却往往不被我们重视的邻居。
然而，这个国家中，却有一座城市正在悄然成长，正在以新兴的亚洲经济中心为目标，以期成为下一个上海。
它就是胡志明市。
01.
胡志明市与上海
尽管在很多人的认知中，胡志明市与上海有不小的差距。
GDP方面，2021年，胡志明市全年GDP为565亿美元（约3800亿元），上海则是4.32万亿元，相差10倍有余。
人口方面，胡志明市2021年常住人口约为900万，上海则有2500万左右，相差两倍以上。
从最简单粗暴的经济和人口数字来看，胡志明市与上海显然不是一个量级。
不过，当我们比较两座城市时，不仅要看当下的直观经济对比，还要看到其他潜在因素。
◎ 胡志明市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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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地理、国内定位等方面，胡志明市与上海有许多相似之处。
从地理角度看，旅美学者丁敏帅在一则视频中曾提到：
「整个越南，面向西南太平洋，背对东印度洋，拥有三千二百多公里的海岸线。从南到北，有很多的港口群。可以说越南，就是一个没有内陆的长三角加珠三角。」（《再不复工，不如西贡？胡志明市真能超越上海吗》）
越南南北细长、东西狭窄，海岸线极长，决定了越南不缺港口，有对外贸易的优势条件。
但只有北部和南部有较大平原和河流的地理环境，这决定了越南的经济发展会集中这两片地区。
即北部的红河三角洲地区，以及南部的湄公河三角洲地区。
两个地区的核心城市，分别是越南首都河内与经济中心胡志明市。
这其实正好跟中国的北京和上海对应。
此外，越南与中国都在80年代经历了改革开放（越南称为「革新开放」）。
两国开放的基本策略相差不大，都是政治革新、对外交流、市场化经济运作等。
而在这一过程中，上海是中国经济开放的核心重镇，越南则是胡志明市。
两者的城市定位几乎相同。
因此，重要的港口海运城市、南方经济之都、革新开放的发动机，这些标志使得胡志明市与上海在很大程度上同构。
称呼胡志明市为「越南的上海」，恰如其分。
但是，越南人并不甘心胡志明市仅是一个「小上海」，他们希望将其建设为一个新的亚洲经济中心。
02.
胡志明市的优势
愿望是美好的，但胡志明市真的能实现它的目标吗？
就目前而言，胡志明市至少正走在路上。
首先，胡志明市背靠的越南，在经济上潜力十足。
2020年疫情之前，越南的GDP增速连续20年保持在5%以上。
◎ 1985-2021年，越南的GDP增长曲线。
图片来源：The World Bank
随着疫情逐渐过去，渣打银行预测越南2022年的GDP增长将回到6.9%的高位。
而在整个越南的经济体系中，胡志明市又是最重要的一环。
2021年，胡志明市的GDP贡献占据越南GDP（约3626亿美元）的16%。
也就是说，全国六分之一的GDP来自这一座城市。
对于中国这样巨大体量的国家，这难以想象。毕竟，上海2021年GDP占全国GDP的比例只有不足4%。
这自然意味着，越南国内市场的规模较小。可是，如果反过来看，也昭示着资源会更加集中。
由于规模小，更要集中力量，以更大力度优先发展一些龙头城市，再通过这些城市去反哺其他地区。
因此，作为最优先发展的城市，胡志明市近年来大量承接制造业、高新技术产业及其他各类投资，外部投资额度猛增。
例如，李嘉诚就将下一个投资目标锁定在胡志明市。
根据《西贡时报》报道，李嘉诚在从欧洲大量撤资后，旗下的长江实业集团已准备与越南的合万盛发集团和日本的欧力士集团合作，在胡志明市大量投资高端房地产项目，提供住宅、办公楼、商业中心等。
◎ 胡志明市的郊区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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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诚在国内的名声并不好，很多人抨击他是炒地炒房的投机客。不过，这并不妨碍认可他投资眼光的长远。
而胡志明市与整个越南劳动人口的充足，也在表明其发展的趋势不会是昙花一现。
2021年，越南的人口超过9600万，适龄劳动人口（15-64岁）占总人口的60%以上，人口平均年龄（32.5岁）比中国（38.8岁）低6岁。
胡志明市则是越南劳动力供应最充足的地区之一，外来劳动人口的比例很高，市区加上周边地区有超过1060万劳动人口，占全国劳动力的15%以上。
而且，与中部和北部地区相比，由于胡志明市制造业和服务业的相对发达，对人才的吸引力更强，大量类似「北漂」「海漂」的「胡漂」，在这里寻找机会。
另外，2020年，越南的总生育率为2.0，意味着每位越南育龄女性，平均会生下2个孩子。
这个数字不算太高，但也表明越南人口在短时间内不会迅速下滑，未来的潜在劳动人口有保障。
◎ 1950-2037年（预测），胡志明市人口曲线。
图片来源：Macrotrends
第二，从政治方面看，胡志明市的发展会比较稳定。
上文提到过，越南也有过改革开放。
但与中国不同的是，越南在1986年实施革新开放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发展并不顺利。
80年代末到90年代末，越南通货膨胀率非常高，国内高层整体进行政治斗争，腐败频发，根本没有集中发展经济。
直到2001年农德孟上任总书记后，推进市场化、反腐败，改革才开始真正进行，越南的发展才进入了快车道。
在农德孟结束执政，阮富仲继任后，也没有回到往日的争斗不休，而是继续保持比较稳定的国内政治局势，保持对外开放和市场化。
◎ 农德孟，2001年至2011年担任越南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总书记兼中央军事委员会书记。
图片来源：Wikipedia
在稳定的局势下，支撑胡志明市的发展政策也得以实施，继续「作为南部关键经济区域和整个国家的经济火车头与增长动力」。
胡志明市人民委员会主席在2021年1月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要继续扩大市场、引入投资，计划到2025年，胡志明市的人均地区生产总值（GRDP）将达到约8500美元，2030年达到1.3万美元，2045年达到3.7万美元，届时成为整个东南亚地区的经济、科技和文化中心。
此外，越南的外交方针相对务实。
越南在外交上，不太纠结意识形态问题，更重视实际利益，与其他国家签署了很多贸易协定，像《欧盟与越南自由贸易协定》（EVFTA）、《英国与越南自由贸易协定》（UKVFTA）、《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全面进步协定》（CPTPP）等，大力拉动投资，极大提升制造业的竞争力。
学者赵卫华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越南）2018年协议投资255亿美元，实际落实投资191亿美元，相当于同期中国吸收外资总额的15%，但越南GDP总量只相当于中国的1.8%。因此这一数字无疑是一个相当高的比例。」
这些对于胡志明市的总体发展，显然十分有益。
第三，从历史方面看，胡志明市是个风气比较开放的城市。
胡志明市的前身是西贡。
在历史上，越南曾臣服于清朝，因而受到儒家文化影响。
但后来，法国人来到这片土地，成为了殖民者，以西贡一带为核心进行建设，又带来了西方的文化基因。
在1955年到1975年间，西贡作为越南共和国（即南越）的「首都」，商业较为发达。
◎ 1968年，西贡街景。
图片来源：Wikipedia
法国人与后来入越作战的美国人，进一步加强了西方文化的影响力。
等到1975年，两越统一，西贡改名为胡志明市，社会主义又进入这里。
多方文化在此汇聚。
这会带来什么结果呢？丁敏帅举过一个例子。
胡志明市附近有高台教的总部。这个高台教是越南第三大教，在胡志明市信者众多。它非常神奇，供奉的神灵包括以下这些：
释迦牟尼、耶稣、老子、孔子、观音，李白、关公、姜太公、牛顿、雨果、莎士比亚、丘吉尔、孙中山等。
◎ 高台教信奉的对象。左边是观音和老子，中间从上到下是释迦牟尼、李白、耶稣和姜子牙，右边是孔子和关公。
图片来源：Wikipedia
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汇集到一起，很大程度上彰显出胡志明市在文化上的务实、开放与多元。
这些特点，正是推动经济发展的要素，对于一座城市的发展，非常有利。
03.
还在野蛮成长
不过，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优势的一面。
胡志明市有优势，当然也存在很多问题。
一个问题是，基础设施比较薄弱。
任何去胡志明市的人都会发现，城市中心区的繁华与世界各大城市相比，不遑多让。
但是，随着远离中心，景象会逐渐变化，基础设施会越来越少，最终成为城乡结合部。
这对于胡志明市的投资与生活，影响都非常大。
在欠发达的胡志明市西北部福门县，退休官员阮文文就表示：
「有许多投资者来到这里，计划开设工厂，但由于基础设施问题，望而却步。」
对此，胡志明市经济环境和资源研究所所长方写顺提出，福门县这样的地区必须在交通与城市基础设施上进行更多投资。他说：
「为了吸引投资者到这些地区投资，胡志明市需要升级他们的关键道路，如22号国道。」
◎ 胡志明市西北部地区与需要扩宽的道路。
图片来源：Viet Nam News
事实上，连接胡志明市中心与西北部的22号国道的拥堵不是一天两天，对于它的扩建与修缮早已提上日程。
但也只是提上日程，这条路在过去几年中，只是稍微拓宽，没有根本性变化。
类似基建方面的问题，在胡志明市还有很多，很大程度上导致其经济潜力尚未充分兑现。
越南人也清楚这一点。国家主席阮春福就将胡志明市称为「沉睡的龙」，认为基建和规划上的问题，使它还未完全苏醒。
第二个问题是，越南的抗风险能力不强。
这并非只是越南的问题，而是多数小国家都需要面对的难题。
特别对于亚洲国家，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还历历在目。泰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当初经济发展势头很好的国家，都在这次危机中崩塌。
如果再出现类似危机，正在兴起的越南能顺利度过吗？
恐怕不那么容易。
而作为经济之都的胡志明市，当经济风险来袭时，自然首当其冲。
实际上，疫情已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这一点。
2021年8月，疫情严峻时期，胡志明市统计局的报告中就强调：
「胡志明市8月份的工业生产面临着巨大困境，生产和制造活动几乎崩溃。该市正在将所有资源转向控制COVID-19。」
◎ 2021年6月，胡志明市拥堵的交通与戴着口罩的人们。
图片来源：Heinrich Böll Stiftung Southeast Asia
第三个问题是，劳动力与人口素质仍有待提升。
这是越南整体面临的问题。
2018年全球人才竞争力指数（GTCI，该指数主要评估各国吸引、发展和留住人才的能力）中，越南在119个国家里排名第87。
越南在职业技术水平与技术研发方面，还较为落后。
这使得越南主要承接的投资，限于不需要太多技术人才的劳动密集型产业。
这当然能在一段时间内促进经济的快速发展。
但从长期来看，随着劳动力成本的提升，越南必须渐渐开始转型。
特别是像胡志明市这样的龙头城市，如果想要成为下一个上海，仅仅成为发达的制造业工厂是不够的。
如果无法将经济劳动密集型产业转向技术密集型产业，或者起码是熟练员工才能掌握的、需要一定技术水平的制造产业，那么城市的竞争力必然下降，地区经济中心也无从谈起。
另外，人口素质上，胡志明市留给很多游客的感觉也不好。
在丁敏帅谈胡志明市视频的评论区，就有人谈到：
「我同事疫情前带女儿去越南西贡玩过，感觉素质还是差很多的，她女儿看到有椰子卖，就吵着要。然后开始了经典对话，她：椰子1个；小贩：一个？她：嗯一个。然后小贩手起刀落直接开了2个，问就是你说了，要1个，1个，就是2个，搁这儿装听不懂人话了。国内旅游景点也坑，但这种坑套路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了。虽然折合人民币不到5元一个椰子，但体感就很差了。」
对于胡志明市与越南来讲，这些问题的解决，还需要很长时间。
不过，虽然说了这么多问题，但其实如果我们回首历史，会发现很多问题，上海也曾经历过。
80年代，浦东与「繁荣」二字几乎没有联系，说是贫瘠之地可能有些夸张，但所谓「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建设几乎是从零开始。
◎ 80年代的上海浦东。
图片来源：瞭望东方周刊
然而，到了今天，浦东新区与上海，已是兴旺发达的代名词，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无数投资者、打工者与游客。
目前的胡志明市，其实有些像世纪之交的上海。
它还没有真正发展壮大，还处于野蛮生长阶段。
而任何一座城市在发展过程中，都要经历这样的野蛮生长。
是的，它往往意味着混乱与失序，意味着问题丛生。
可与此同时，它也意味着生机勃勃，意味着一座城市正在走向成熟。
昨天，它是上海。
今天，或许就是胡志明市。■
参考资料
Ho Chi Minh City to become economic, financial centre in Asia by 2045. VNA, 2021-01-28.
Li Ka-shing chooses Vietnam instead of China?Cashing out hundreds of billions of crazy investments in Vietnam, what signals do you smell?. iNews, 2022-08-02.
Poor infrastructure stymieing growth of north-west HCM City. VNS, 2022-05-21.
The leading economic engine Ho Chi Minh City drops its growth due to COVID-19. VIR, 2021-08-31.
Which province, city has the largest contribution to GDP in Vietnam?. Vietnam Insider, 2022-06-16.
Dezan Shira. Q&A: Understanding Vietnam's Labor Market and Key HR Compliance. Vietnam Briefing, 2021-04-06.
Koushan Das. Labor Market Trends in Vietnam. Vietnam Briefing, 2018-06-29.
Peta Tomlinson. Is Ho Chi Minh City the next Beijing or Shanghai? Vietnam ranks high on Juwai’s top 10 countries to invest – so should you buy up luxury property quick?. SCMP, 2022-07-31.
Raini Hamdi. The Asia City That Could Emerge Strongest From the Pandemic. Skift, 2021-02-04.
赵卫华. 2045年,越南能否成为发达国家?. 世界知识. 2019,(06).
再不复工，不如西贡？胡志明市真能超越上海吗. bilibili@手剥城事, 2022-06-03.
战五渣还是真种马，胡志明市凭什么想超越上海？. bilibili@手剥城事, 2022-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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