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3年夏天，我和如同学一起自由行去西藏旅行的见闻记录。我们大部分都是搭乘公共交通，有时也会在国道边上等着搭顺风车，有时，也靠走，比如在山里的牧场迷路，找不到出口的时候。那次的旅行，万分的尽兴，百万分的珍贵。今天莫名的想起这次旅行，所以找出来和你们分享。从西藏回来的那年冬天，我就怀了小马。有时我会暗暗的想，这个孩子，或许是莫名的神恩赐给我们的礼物。来，听一首歌，让眼睛去天堂看看吧。
我常常想，旅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那大概是在世界的辽阔之下，审视自己，让生命，繁茂、自由、美好。我想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想去看珠峰，站在它脚下，仰望令人生畏的星空，我想去看羊卓雍错，跪在湖边，尝尝水里甜咸甜咸的味道。我想探知真相，想看看城市的尽头，世界的开始，是什么模样。
从西安起飞，一个小时左右，窗外的景象完全变了。万里无云的天空下，被白雪覆盖着的群山，引得机舱里的乘客们阵阵惊呼。你也只有来到西藏，才能在飞机上见到那样的气势磅礴的景象，有大美而无法言喻。山峰太高了，离舷窗非常近，仿佛飞机侧着身，擦着山的肩膀而过。山脚蜿蜒盘旋的路，山谷里奔流的水，远处一丛油菜花灿烂的金黄色，大片大片的青稞田地，都尽收眼底。群山是大地脸庞上的褶皱，它挣扎着逃脱了地壳的束缚，在漫长的时光中，遗世独立的看着世人。漫长到我从未看着它出现，也无法看着它消失，我只不过是它沧海一粟的过客，就像每一个经过它的人一样，留下一句赞叹，感受它的震撼。飞机沿着拉萨河飞了10多分钟，落在了群山怀抱中的贡嘎机场。此时身体消耗的氧气还是内陆带过去的，高原反应不会那么快出现。上了机场大巴，忽然就觉得困倦异常，迷糊着小睡了一会儿，心脏一紧，把自己憋醒了，出了一身汗，那种出汗的方式是从脚底到头顶，潮水一般涌上来，脸刷白，嘴唇慢慢也紫了。下了大巴，我已经彻底蔫了。感觉轻飘飘的，晕乎乎的。到了小静子的家，倒头就睡。睡着睡着，心脏疼，然后胃疼。躺下，喘不过气，坐起来，也喘不过气，盖着大厚棉被，一阵冷，直哆嗦，一阵热，满头汗。这时大脑经常会对神经释放信号，测试我是不是挂了。如同学倒头呼呼大睡，一直嚷着头晕。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3天，我们就完全行动自如了。尽管按常理，刚到西藏是应该卧床休息的，可我们不能把时间扔在床上呀，当天晚上，小静子就带着我和如同学去了小昭寺散步，晚上还在地道的藏餐厅吃了一顿美味的食物。牦牛酸奶可真是美味~清早的八廓街上，都是涌向大昭寺转经的藏民。我不敢，也不能走太快，来到高原，心脏明显不够用了，走快了，高反头疼欲裂。早晨的阳光明亮柔和，在这阳光之下，身着色彩缤纷藏袍的藏族人围绕着他们世界的中心，行走祈祷。藏族的青壮年，步履轻快的在人流中穿行，老头老太太们相互搀扶着，手里拿着转经筒，嘴里念念有词，慢慢的走向他们心中的神圣。我也汇入人流中，跟随着他们转经前往大昭寺。在西藏，只要与藏民们眼神一对到，他们就笑了，笑得如同倾盆的阳光一样灿烂，我被感染着，也笑，那种单纯的善意是在其他城市里体验不到的。相传，大昭寺原址是一片湖，文成公主精于天文地理，她告诉松赞干布整个青藏高原是个仰卧的罗刹魔女，大昭寺原来的位置正好就是魔女的心脏，而湖水就是魔女的血液。文成公主说必须在此地填湖建寺，先把魔女的心脏镇住，再在拉萨周边建12个小寺院，镇住魔女的四肢和各个关节，方能保吐蕃一方平安。当时的藏民，就赶着自家的羊，一袋一袋的驮着土，填湖造寺。现在的大昭寺门前终日香火缭绕，藏民们或手捧鲜花，或拎着暖壶，壶里面满满的都是酥油，他们小心翼翼的为每个转经筒点上酥油，虔诚的在佛前叩头，祈求庇佑。大昭寺门前的青石板上，人们以等身长头的方式向大昭寺叩拜，那些亘古不变的石头，被他们的双手摩擦得光亮，如同镜子一般。寺内的壁画讲述了当时填湖造寺，圣羊驮土的故事，殿门上有精美的木雕，据说是公元7世纪时用檀木雕成的，已经1400多年了。殿内的酥油灯，白天也总是长明不灭。我在观音菩萨殿见到了很有趣的一幕。在殿堂与楼梯之间有一截顶上有洞的柱子，洞也不大，只有拳头大小，很多虔诚的藏民都把耳朵紧凑在这个洞边，期望能听到鸭子拍打翅膀的声音和神的呓语。在他们的传说中，这只鸭子就存括在大昭寺的卧塘湖底。如果你能听到神的呓语，你就会获得神的庇佑。见我好奇的样子，一个藏族大哥微笑着示意我也凑过去听听，我把脸贴在洞口，仿佛听见湖水一波波的荡漾到岸边。午餐，我和如同学就在八廓街上找了一家藏族餐馆，一人一碗藏面，一壶藏甜茶，老板娘很热情的加了一碟泡菜给我们。吃着吃着，我们就和邻桌的藏族对视微笑，然后就聊了起来。为了更好的保护文物，布达拉宫实行的是预约参观制，限制人数，要提前一天用身份证预约。在经过三道安检的验明正身之后，我们爬到了布宫的半山腰买票。在高原反应的情况下爬楼梯绝对是个挑战。完全不想回想一跳一跳的头疼欲裂到底有多难受。我们一路爬一路歇，到了白殿门前，含了两粒西洋参含片，才缓了过来。布宫殿内不允许拍照。进入内殿后，我们收起相机，一路中文、英文导游蹭着听，听到了不少故事。布宫建于公元7世纪中叶，海拔3760米，依山而建，气势磅礴的，收藏了无数的奇珍异宝，是历代达赖喇嘛的冬宫居所。“布达拉”是佛经中是菩萨住的地方，有人说布达拉宫是雪域高原的灯塔，在拉萨和藏地的任何角落，人民虔诚叩拜合拢的手掌永远指向它。白宫因外墙为白色而得名，是达赖喇嘛生活、起居的场所。最顶层的是日光殿，殿内有一部分屋顶敞开，阳光可以倾泻而下。红宫外墙为红色，采用了曼陀罗布局，主要存放五世至十三世达赖喇嘛的灵塔。布宫的外墙之所以看上去凸凹不平，是因为白色的颜料不是刷涂上去的，而是从高处往下倾倒在墙上的，每年修葺一次。涂料相当的奢侈，是牦牛奶混合糯米乳，想象中，这涂料应该是甜甜的。临行前，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布达拉宫之所以依山而建却屹立千年，最主要的原因是整座布宫下面都修筑了稳固地垄。这地垄还是在90年代修复布宫时无意发现的。令人惊讶的是，地垄非但不是填死的，反而是中空的，这很神奇。布达拉宫的美，是色彩的强烈冲突和对比。红殿、白殿、黄墙、蓝天、轻摆的彩色经幡，每一种色彩都在拉萨的阳光下毫无保留的释放自己。与内殿相比，我更喜欢外殿的质朴。内殿的神圣感是奢侈的金银珠宝和秘而不宣的气氛营造出来的。阳光从天窗倾泻而下，喇嘛们盘腿而坐，整理经书，或冥思，仰起头时脸上细小的绒毛也泛着金光，那时，即使你是个无神论者，也会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神圣和平静。晚上，我和如同学在布达拉宫广场跳锅庄，等小静子下班，一起去吃吃喝喝。（因为我俩都高反，端着相机都手抖，在西藏博物馆参观时，如同学拍下的我，都是虚的。）“桑普夏日经会，如果我没有去，那是我死了。热堆冬日经会，如果我去了，那是我疯了。”这话的意思是说，桑普寺的夏日经会，是每个僧人都不可错过的，如果我没去，那说明我死了。热堆寺冬天气候恶劣，狂风暴雪，它的冬日经会，我要是去了，那就是我发疯了。即使已经过去快半年了，现在想起来，那个听根呷师傅讲故事的场景依然清晰在目。阳光斜斜的穿过木栅格的窗子，静悄悄的落在根呷师傅藏红色的僧袍上。他盘着腿，努力用我们能听得懂的汉语去讲桑普寺的故事。在话语往来的缝隙中，我看到了一个僧人眼睛里的纯净平和。那像是一汪波澜不惊却有活水源源而来的湖，清淡到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都只是虚妄的形色。桑普寺在拉萨市郊，是一个完全没有被商业侵蚀，没有被游客打扰的世外桃源，不卖门票，也少有人去探访。从拉萨出发走一段高速，从贡嘎机场口下，还有开要9公里的碎石盘山路才能到达。桑普寺在碎石路的尽头，背靠释迦摩尼神山，现存的建筑只有上下两座大殿，主殿供奉佛像，偏殿是僧人们的居所。我们见到了根呷师傅，一个89年出生的小僧人。他带着我们细细的逛遍了桑普寺的每一个角落。桑普寺是西藏第一所佛学院，藏传佛教的学院制度以及广为人知的辩经制度就是发源于此。“桑”在藏语里是秘密的意思，而释迦摩尼神山又像是右旋海螺的洞口，所以巴旦桑普寺翻译成汉语，就是“秘密的洞”。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让人无限遐想，仿佛宇宙间的所有奥秘，都被小心的藏在了这里。大殿的后身尚有数座佛殿的遗址。如果这些佛殿保存完好，错落有致的占满山头，那会是怎样的壮观。根呷师傅说，桑普寺鼎盛的时候，在这里学经的僧人有两万多人。大家在这里学习经法，相互之间摩肩接踵的，僧袍袈裟摩擦结成的小毛球遍地都是，很多当地人来寺庙里捡这些小毛球回家制成熏香。他说着，说着，我眼前的这些遗址好像也活络了起来，僧人们或坐，或行，还有几个手舞足蹈的在一棵菩提树下辩经。根呷师傅请我们去他的住所喝酥油茶，晒着拉萨的大太阳，我们整整聊了3个小时。根呷师傅像仓央嘉措一样热爱写诗，他赞美桑普寺，赞美释迦摩尼神山，赞美被他们收养的小猫，也会用诗去讲一个人生的道理。他的汉语完全是自学的，他有微信，玩单反，下山时会穿很潮的便装，牛仔裤、T恤、棒球帽、大框的墨镜。不抱任何成见的聊天，实在是件很愉快的事。在拉萨西郊客运站，我们搭上了第一班去日喀则的城际巴士。从拉萨出发，经过雅鲁藏布江大桥，沿着G318西线一路盘山而上。司机是个藏族大哥，放着藏语的小曲，开车时也笑眯眯的，特欢乐。我舍不得睡，窗外的景色实在是太美，也不敢睡，路实在是太险。每当司机大哥一个大回旋U型弯爬上山坡，或点着刹车连续U型弯下坡时，我心里都捏着一把汗。一边是万丈的山谷，一边是陡峭的山崖。在翻过海拔5030米的岗巴拉山口后，羊湖就那么默默的出现在我面前了。天呐，我想，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美。天上的神仙一定是把一抹星星撒在了藏地，一定是把世界上所有的蓝都投入了湖中。当下，我耳边属于这个世界上的噪音全都消失了，除了风吹湖水的声音，我什么也听不见。大巴还在飞奔，我很焦虑，小声的嘀咕，能不能停车啊？能不能停车啊？正在这时，司机大哥一脚刹车，靠边把车停下了。车上就我们两个旅人，他回头用生硬的汉语，笑眯眯的对我说，“去，下去看看吧。”
我真要泪奔了，这不是旅游车，这可是城际巴士。可他们愿意为我们这样的旅人，停下车，让我们看看神圣的羊湖。我欢天喜地的跳下车去，司机大叔和乘客们看我这欣喜若狂的样子，都笑眯眯的。
“羊卓”是高山牧场，“雍错”是指湖水碧蓝，清澈如宝石。而羊湖，真的就是高山牧场怀抱中的一颗碧蓝的宝石。站在她面前时，有种难以解释的感动，眼泪不自觉的泛上来，有生之年，我竟然见识过这样的景色。她与天空相对，与雪山相依，天作青罗带，山为碧玉簪，湖水依阳光的变幻而依次呈现出翡翠、青玉、湖绿、湛蓝、群青，时而光彩夺目，明艳逼人，时而含蓄低调，小家碧玉。天上大朵大朵的云，在湖面投下了含羞带笑的影子，我多羡慕他们能以羊湖为镜。一阵风轻拂，吹皱了一汪碧水。此时的赞美已是多余，沉默反而像是在修一种禅。远处就是卡若拉冰川，他们相互守望着，历经了沧海桑田，美妙而不可言喻。
林芝有雪域小江南，藏地小瑞士之称，从拉萨出发，走G318东线，8个小时的车程。公路随着拉萨河、雅鲁藏布江、尼洋河的奔流旋转，越靠近林芝，两侧的山色越青翠。拉萨周围的山，几乎都是荒山，寸草不生，而去往林芝的一路上，植被层次的变幻，让人心生欢喜。荒山，草甸，绿草，灌木，阔叶林，针叶林，到了林芝，完全就像走进了温暖湿润的森林。
在林芝的几天，一直都在搭顺风车，常常就把背包扔在国道边上，举起大拇指，一见有车过来，就跳起来，使劲摇晃我彩色的围巾。车已经坐满的，看见我挥手，会停下来给我打个气；我遇到艰难骑行的人，也会喊一嗓子，给他们加个油。只要顺路，车上又有位置，国道上的车都愿意免费载我一程。这就是传说中的，有妹子，好搭车。我在搭车的途中，遇见了一个个素不相识的人，彼此卸下防备，敞开心扉，我们天南海北的聊天，听他们的故事，也讲我的故事，漫长的车程，似乎都被各种欢乐剪短了。我搭过两位浙江大哥的车，他们开着三菱越野吉普，一路从浙江自驾上来。缘分很奇妙，因为我们的方向一致，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我们相遇了两次。他们带着我，从雅鲁藏布江到八一镇，从八一镇再到鲁朗镇，还带我去看了行程中没有规划的世界古柏王。西藏的路况不好，有时，公路部门会在河上搭一个钢构架的便桥，可这两位大哥，从来不在便桥、便道上走，如果目测水不深，直接就涉水而过，两侧激起的水花，一度很像汽车广告，我在车上吓得哇哇叫，被他们嘲笑了一路。途中下雨，他们在G318那么险的路上开到100，还真是每过一个弯儿，就能把我甩到后座的另一边。我还搭过一辆小微型面包，几个江苏的学生凑钱买的，青藏线进，川藏线出，那车破的到处响，慢悠悠的，最多只能开到60，时不时大家还得下车去河里取水，往轮胎上泼水降温。可一群年轻人在一起，总是很欢乐的，一路上唱歌，聊天，开怀的大笑。我这几天在G318上最有安全感的就是这段搭车了，因为车真的跑不快。林芝的美在松林，在江边，在牧场，在花海，在山峰，是世外桃源才有的静谧田园风光。雅鲁藏布江的自由，南迦巴瓦峰的壮阔，草场林场的葱郁，漫山遍野兀自开放花儿的灿烂，雪山融水形成的小溪，让林芝美得像画，又美得不像话。这次14天的行程，我们从沈阳出发，在西安住了一晚，在西藏还去了纳木错，去了日喀则，去了扎什伦布寺，回来的途中，我们在成都住了一晚，去了武侯祠，锦里，吃了老妈蹄花儿。
尽管按照我们最初的计划，是要走西线，去珠峰，去绒布寺，去阿里神山，但如同学在纳木错翻越5190米的纳根拉山口时，高反很严重，严重到流鼻血，发烧，呼吸困难，坐在湖边吸氧，我们没法冒险去海拔5500的珠峰大本营。我更在意他的健康和平安。我们临时更改了路线，去氧气更充足，海拔更低的林芝和鲁朗。但我把遗憾当成是重归的理由。我们还会再去的，西藏那么美，去十次，二十次都去不够。
在西藏，我们见识到了世界的自由与辽阔，见识到了城市的尽头，世界的开始。
我想，这段旅程会是我人生中若干个凝固的时间点之一，它独特，卓越，壮丽，动人，它沉甸甸的，它像奶与蜜一样滋养我，它让我重新发现、认识自己，让我在困顿时为之一振，让我在挫败时抬起头，继续走下去。
身体和心灵，总要有一个在路上。
旅途中相识的人们啊，我们还会再见吗？我们还会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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