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
我差点跟别的家长干起来!
小马幼儿园班上的小伙伴,秩序感和规则感都非常好,有礼,温和。一起玩的时候,我们总是能听到,“我们可以交换吗?”“你可以借我玩一会儿吗?”“咱们轮流玩!”“你不能这样,大家都不愿意和你做朋友了!”“这是XX的,他还没同意呢,你不能拿。”“你要尊重她,不能勉强她!”“不能抢小女生的玩具,你得还给她!”这些良好的秩序感和规则感,主要来自老师的引导,整体的班风就是如此。大部分孩子们之间的冲突,随着他们长大了,语言和沟通能力的再进一步,自发的就能依照规则解决问题,孩子们在冲突中,还有不同的角色担当,调停者、帮忙解读者、维持公平正义者、裁决者、帮腔者、同仇敌忾者、一致对外者,孩子们特别可爱。
但放学后,还会遇到其他班级,其他级别,或者其他幼儿园的孩子和家长。“公序良俗”的标准不同,秩序感和规则感不同,家庭教养的风格不同,家长的素质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也会出现各种七七八八的糟心情况。
几个月前,我就因为一件事,差点和一个家长干起来。
那天,小马和好朋友小A一起蹲在地上看蚂蚁,两个孩子离得非常近,几乎头对着头。我们几个妈妈正在聊天,但我眼睛也是看向孩子们的方向,他们离我们也不远。有一个孩子,应该是比他们高一个级别的小姑娘,一边吃雪糕,一边在小马和小A身边走来走去。我想,她可能是想加入他们,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一直喜欢观察儿童的社交,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强行在小马和小A之间穿了过去。因为两个孩子蹲着几乎头对着头,第一次她穿过去的时候,两个孩子觉得被打扰了,抬起头看了看她,各自身体向后,让出了一个空间让她过去,又低头全神贯注的观察蚂蚁,用手在地上划圈。那个小姑娘再一次,又从小马和小A中间穿了过去,雪糕差点滴到两个孩子的头上。小马有点不高兴,抬头看看我,生气的看了看她说,“你打扰我们了!”小A也抬头,对她挥手,让她离他们远一点。
我觉得这小姑娘发起社交的方式有点奇怪,我想,她要是再来一次,两个孩子估计都会恼火了!
两个孩子又低头继续玩。第三次,那个小姑娘,又强行的从他们俩中间穿过。这次她穿过的很快,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小马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捂着手指头,跑过来找我。
开始我以为那个小姑娘反反复复这样,小马实在是太恼火才哭起来。后来小马指着那个小姑娘,一边大哭一边说,“姐姐踩到我的手了!”我一看,小手指整根通通红。那个小姑娘就一边吃雪糕,一边淡定又冷静的看着我们,丝毫没有任何道歉或者紧张害怕的表情。
小马算是很皮实的孩子,一般摔倒,受伤,都不会喊疼哭起来。棒球课摔倒在场地上,双臂蹭得冒油了,他也没说,也没哭,也没喊疼,当时天黑,我还以为他胳膊是摔在地上很脏,回家洗手,洗胳膊,我才发现是蹭破了表皮,出血冒油结痂了。一般没有太疼,他都不会哭。这小手指被踩得通红,哇的一声哭出来,可见非常疼,我摸了摸,也让小马活动活动手指,应该是没有骨折。
我看着那个小姑娘,再看看哭得泣不成声的小马,就拉着小马走过去,跟她说,“你在那儿走来走去,是想和弟弟玩吗?”小姑娘不说话。我继续问,“弟弟说你踩到他的手了。是这样吗?”小姑娘看了我们一眼,继续吃着手里的雪糕,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小马哭着说“你看,她踩到我的手了,她还不想道歉,不跟我say sorry!”
“我们跟着她过去吧,她可能现在不想道歉,妈妈去找她的家长沟通吧。”
我问那个小姑娘,“你的家长呢?我跟你的家长沟通吧。”
小女孩还是什么话都不说,继续吃着雪糕,有时停下来看看大哭的小马,有时继续往前走。
我跟在后面大声问,“这个小姑娘是谁家的孩子?”
一个60岁左右,很高很壮的老头说,“我家孩子,怎么了?”
“你的孩子踩到我孩子的小手指了,你看,整个手指头都踩红了!”
那个老头也没问问自家孩子是不是踩到别人手,也没问问我踩得严不严重,第一句话就是“一个小孩儿能踩多重?”
我一听这话,也感觉有点被激怒。
“您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一个小孩能踩多重?要不您手放地上,我孩子上去踩一脚,碾一下?您看看一个小孩能踩多重?(我生气时说话也没在客气的!)手指头,整根都通红。她反反复复三次,故意从两个蹲着头对头的小孩中间穿过去。”
“她怎么能是故意的呢?她一个小孩为什么故意踩别人?”
“为什么你可以自己问问她!我是眼看着她三次打扰两个孩子的玩耍,前前后后空间那么大,就非要从两个孩子中间过去,然后踩到我孩子的手。踩完之后就在那儿看着,我跟她说,她踩到弟弟的手了,也不吱声,不道歉。”
“她一个小孩,就是她踩到了,你想怎么样?”那个姥爷越说越大声,还用手指着我。我当时有点怕。毕竟我自己带着小马。这时小A的妈妈和爸爸看到我们在争执,也过来了,问我“怎么了?”一看到小A的爸爸过来了,那个姥爷就往后站了一步,因为他不知道是不是小马的爸爸。这一步的退后,非常明显,也让我印象极其深刻。我心里就没有那么怕了。我也没有想怎么样,看小马手的活动情况,也不是需要去医院的那种程度。我一是想起小马刚刚说的那个小姑娘踩到了手,还不想道歉,有点无计可施的无奈感;二是觉得那个姥爷当下完全没有先看看踩得严不严重,反而说一个小孩儿能踩多重的愤怒感。
“不能因为她是一个小孩,这事就没有是非对错了。做错事了,不管她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踩到别人手了,起码的道歉还需要额外要求吗?去不去医院,那都是后话!”
那个姥爷一看小A的妈妈和爸爸也都过来了,自己本来也理亏,本打算随便糊弄糊弄我就过去了,也没想到我会较真儿。就跟那个小姑娘说,“你给弟弟道个歉!”那个小姑娘还是一声不吱,非常冷静,一丝波澜都没有的在那儿舔雪糕棍,丝毫没有一点紧张,也没有看到我们在争执而觉得自己“惹了麻烦”的不安。
那个姥爷继续说,“你看,我让她道歉了,她也不说!我也没办法。”一副还能怎么样的样子。
“孩子不道歉,大人的态度呢?”
那个姥爷很不情愿的,大声的对我说,“行!对不起,我替她道歉!”
我说,“您孙女不是踩到我的手,您不需要替她向我道歉,道歉的话,请跟我的孩子说。”
“对不起,小朋友!”
我问小马,“他们已经道歉了,你可以原谅他们吗?”
小马点了点头。“那我们回家吧!”我拉着小马离开了。
小A妈妈路上也安慰我说,那个家长也是的,第一时间看看孩子的情况,踩得严不严重,态度好点,道个歉,对吧?什么人都有。
事后,我也在复盘和反思,如果不追去要这个道歉,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小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那个小姑娘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我自己呢?我们会是自洽的,内外和谐的,知行合一的状态吗?他们呢?
后来的一天晚上,我和小马爸带小马在家附近的滑梯玩,一个小男孩,先后踢了小马和另外两兄弟。两个孩子跑去找爸爸,那个爸爸让他们俩自己去找那个小男孩要道歉,兄弟俩就去了,但是那个踢人的孩子坚决不道歉,兄弟俩很难过,应该是有种不公平的失落感,一直哼唧,翻不过去这一篇儿,爸爸当时也无法安抚。爸爸就带着兄弟俩去找那个男孩,问是不是刚刚踢了两个弟弟,如果踢了,得向弟弟道歉。小男孩的奶奶立刻就过来,一边说孩子,一边替孩子道歉了,小马也跑过去说,“他刚刚也踢我了!”孩子的奶奶也是立刻就替孩子向小马道歉了,勒令孩子立刻回家。就真的从滑梯上,把孩子拉下来,带回家了。
这事也让我和小马爸触动很大。本来我还在犹豫,我带着小马去要道歉,是不是较真儿,有没有危险,会不会进一步引发冲突?整个社会那么复杂,人心那么复杂,遇到的人素质也是参差不齐。张扣扣事件中,张扣扣对律师的那段自我剖白,特别让我震撼,大概的意思是,这么多年来,对方一家人,从来没有来道过歉,求过原谅,表达过和解。似乎对方看来,打死张扣扣的妈妈,是理所应当,活该的。在张扣扣内心里,关于公序良俗的认知,或许早已经混乱不堪。多重压力和焦虑之下,终于在某一天,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为母报仇,也铸成了大错。
我在想,遇到孩子之间的冲突,尤其是对方孩子受伤、利益受损的情况下,先去查看一下孩子的伤势情况,表达一下关心关切和慰问,如果孩子不愿意,自己先替孩子道歉,安抚情绪,回头再跟自己的孩子沟通,让孩子认识到问题所在,把这当做是一个教育的契机。
我在想,自己的孩子受伤、利益受损,如果孩子心理状态和情绪都还稳定,鼓励孩子自己去解决问题,去要道歉,补偿,谈判,达成共识,如果孩子已经情绪激烈,泣不成声,当他坚强的后盾,帮助他维护好内心对于真善美,是非对错的秩序。尽管我们所处的社会很复杂,但在我们尚力所能及的时候,尽力去帮助孩子,也把这当成一个教育的契机,鼓励孩子们面对冲突和矛盾生发出奋勇之心,不要害怕冲突,回避矛盾。
我们就是这个社会肌理的细胞,我们的气质和面貌决定了整个社会的气质和面貌,我们希望整个社会的环境和风气变好,寄希望于别人永远不切实际,只能我们自己去实践,去创造,去维护,去改善。我们变好了,我们周围的环境变好了,我们整个社会才会明是非,尊规则,重秩序,才会清朗舒适,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也才有机会能去实现自洽和谐,实现知行合一。
PS:我也想听听大家在遇到这样的情况都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更妥善,更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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