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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董爱玲作品丨扁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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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每年夏天,母亲都会在墙跟处种下一溜扁豆。晴天好太阳,扁豆像喝了油一样嗖嗖爬满了墙,藤蔓爬过之处,遍地生花。那紫色的小花儿浅浅淡淡,在一种不被人注意的安静状态下开满了一墙寂寞。寂寞的身影一如这静悄悄的乡村,满满一村子的孤独。仿佛这村里的人们谁也不懂谁的心,谁也不想真正走进谁的心,一切马马虎虎,混天熬日。

父亲是个乡村医生,经常背着一只褪了颜色的药箱走街串巷看病人。我家沿街居住,门外是几十米的宽阔大道,院内是一个四合院,父亲的诊所就设在靠着大街的西屋里。

这个全村唯一,小小的诊所,无论从哪里说,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由此,父亲也成了村里举足轻重的的人物。只要父亲的诊所门一开,就有人进去坐着说话。在父亲的诊所内,能听到整个村子的新闻趣事,谁家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在父亲的诊所里说上几遍。

2

每年扁豆一开花,我家就会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来。从我记事开始,这个人就不断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他每次都风尘仆仆,挎着一个军绿色帆布包。他那个帆布包里就像是一个宝藏,一件一件好东西吸引着我。有吃的用的,还有我第一次穿的小花裙,也是从那个帆布包里拿出来的。他就像个魔术师一样,神奇无比。只要我对他讲了,我的愿望下次一定会实现。

他来我家,每次就在父亲窄窄的小单人床上过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离开了。

这个人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谜。出于好奇,我曾多次问母亲:“他是我家亲戚吗?”母亲每次都未置可否。那时还小,也顾不得许多,只是每次盼着这个人再来的时候帮我实现别人帮我实现不了的愿望。还有他总是给我一份特殊的安全感,他来了,我的心莫名其妙就踏实许多。而他,每次来也似乎只是为了见到我,但仔细想一想,又并没有多跟我说几句话。他却带给我另外一份说不出来的感觉。

3

有一天,我跟邻居的几个小孩在大街上踢毽子。有一个叫小芹的女孩沙包缝的不结实,被我一脚踢开了线,里面的玉米粒唰啦唰啦流了出来,她拿着那只空沙包,泪眼婆娑:“你赔你赔。”我不以为然地说:“谁让你的沙包不结实,怨不得我。”

“你不是你娘亲生的”,小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丝毫没有引起我的注意。看到我不信,她愈加认真地对我说:“给你买花裙子的那个背帆布包的人才是你亲爸爸,他是一个知识青年,下乡时跟另外一个女知识青年生了你。”

看到小芹一脸的认真加神秘,我的心里半信半疑。我仍以为小芹为了我给她踢破了沙包乱说我的闲话。

不信归不信,但不得不承认,小芹说的那些话在我心里结成了疙瘩,我还知道,这是一个我自己解不开的疙瘩。

这次,我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心无旁骛的凡事喜欢跟母亲竹筒倒豆子,遇事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次,我选择了隐藏,把心中的疑虑深深隐藏在我小小的心灵中。第一次,我突然感觉自己长大了许多,我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而且是个大秘密。并且我知道,我心中的秘密一旦成为事实势必会影响我的一生。不过,冥冥中我有感觉,心中的疙瘩总有一天会解开,并且,解开这个疙瘩的也不会是我一个人。它势必会影响许多人,包括我父母。为了一切安然无恙,我选择了不动声色地隐藏这些疑问。

之后,我开始了悄悄观察,首先我看到的是我的确与父母的相貌差别很大。我第一次发现,我与这个家有许多格格不入的地方。

如果说之前的不同仅仅在于相貌,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差距,就是我与哥哥弟弟的学习情况。我在班里考前几名,他们却对学习没有一点兴趣。我从小体弱多病,姥姥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个小丫头真没想到会长这么大,病殃殃的眼看活不长,怎知道还能到今天?”每当说到这里母亲就会快速用眼睛斜视一下我,接着对姥姥说:“她都这么大了,你以后别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了。”外婆以后再也没当着我的面说过这样的话,但她说过的话如同泼出的水,已经像烙铁,深深地,狠狠地印在我的内心深处,让我时刻记得,我的幼年,我幼年的弱不禁风的生命。

只生育了两个儿子的母亲并不懂如何待女儿。所有突如其来的得到一律都是上天的恩赐,只读过小学的母亲却并不懂这些,她只做好了给她的两个儿子当娘亲,却没有想好如何做我的母亲,上天就把我硬生生塞给了她。

我声如蚊蝇般的发音始终被母亲嘹亮的嗓音所淹没,我内向的性情在哥哥弟弟奔放的笑声里更加悲哀。在这个家里,我充满了自卑,因为我体弱多病的身体,因为我胆怯的内心,无力的声音,常常在油灯下敖红的双目。

唯一让我感觉到温暖的,是那个背着帆布包一路风尘不断来看我的陌生人,我只能说他来只是为了看我,因为我小小的灵魂里就是这么执拗的认为,他是为我而来,他是我的亲人,在这世上,我最至亲的人。

自从小芹对我说了那些话,我没有向任何人去求证这一切是否属实,我心里已经明白了我的身世。而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背包客,已经变作我生命中一盏不灭的烛光,日日夜夜夜,在我孤寂的灵魂中燃起一种希望。

在我不知道真相时,他每年都来,就在我鼓起勇气向他寻求事实真相的时候,一连几年里,他都没有再来。扁豆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我在心里盼望着,盼望着,却不敢对任何人讲出来。

哥哥弟弟已经弃学务农,变成了少年农民。我决定考上大学成为真正的知识分子。

4

不记得又过了几年,扁豆花又开时,他来了。但已经不再是背包客,而是开着小轿车,这次来,他没有再在父亲的小单人床上住一夜。

他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那时,我已经是一个像麻杆一样瘦的一米六的初中生。在吃饭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长,有几次欲言又止,但我似乎已经懂得他要说什么,我盼着他说出来,又害怕听到些什么,我希望我的命运可以改变,又担心我安静的岁月会打破。我的内心里充满了矛盾,又满怀着希望......

但他,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对我说,我只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无奈。吃完饭之后,母亲就用她的大嗓门吆喝我去睡觉,我装作顺从了,看见母亲出去之后,我又悄悄起来,贴近诊所的小窗户。

只见他拿着一叠钱递给父亲,声音有些哽咽地对父亲说:“孩子彻底交给你了,我以后也不能再来看了,我又结婚了,是单位同事,她知道我有这个孩子,开始就约定这次来是彻底做个了结,以后不许再来看了。”我看见那人饱含的泪水流了一脸,但他并没有特意去擦,而是伸手从父亲手中接过了一张照片,是我的一张单身小照片。他把我的照片捏在手里,最终又放进了他的钱夹。父亲端了杯水给他,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话我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一切都真相大白,凝聚在心头的疑虑彻底打开了。原来小芹说的都是事实,看来这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世,就我自己蒙在鼓里,外婆充满叹息的语调又像一阵强风吹入耳内。如小芹说的,我真的不是我娘亲生的,爹也不是亲爹,眼前这个子高高戴着眼镜的男子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我跟他长着同样的一双眼睛。身体内流淌着同样的鲜血,天啊,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感觉我的头嗡嗡作响,脑子一片混乱。我猛地直起身子,我就要推门而入,我的脚步突然一下子软了下来,我的心里突然跑进去一只兔子,最终,我选择了逃离。

现在回想起来,那晚最终没有进去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我顾全大局,而是因为我的胆怯。我没有勇气打破平衡,一个每日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初中生,没有资格打破一切,更没有能力翻江倒海般地闹腾,那时的胆怯倒是成就了我后来一路走来的安宁。

5

从此后,我没有再见过他。或许他从此真的没有再来,也或许只是偷偷来看我。总之,从此之后,所有人,包括那些乡人,自始至终没有一人在我面前提起我的身世。有时候,感觉那一切仿若梦境,我甚至怀疑那一切是否真的出现过,包括那个背着帆布包一次一次来我家里的陌生男人。

我终于实现了我的大学梦,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父母仍对此保持沉默,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就连一向调皮的弟弟也没有恶作剧说出来,但我相信他们都知道实情。因为我感觉到他们对我的亲情里始终夹杂着一份距离,父亲打过两个儿子却从不会动我一个手指。母亲依旧不会细心对我,给我的全是大嗓门,甚至,私下里也不会对我说什么体己的话。我小时候的记忆一直跟着爷爷睡在大土炕上,父亲睡在诊所里,而母亲一个人睡在里间卧室,一个人,那么清净。

在这个家里,在小时候,我一直感觉自己是个外人,我从来不伸手向母亲要钱花,有好吃的也不会主动伸筷子。一直到我长大成人离开了家乡,我才能感觉到自由自在的呼吸。但我又深深怀念小时候的一切,包括一次一次从远方来看我的那个人。

回望处,是开得灿烂的扁豆花,小小的,一朵朵像紫色的星星,在我灵魂深处铺展开来。等我长大以后才明白,结果与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陪我一路走过的亲人,包括我的父母和乡人。那是一群善意的人们,他们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的自尊而守口如瓶,使我的灵魂不染一点风尘 ,一直到我离开再回去,扁豆花一年一年不断落了再开,开了又落,仿佛她的一生不是为了寻求结果,而是只为开出一路芬芳......


作者简介:董爱玲,山东省寿光市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潍坊市作家协会会员,寿光市作协理事,寿光市影视艺术家协会副主席,寿光市第四届“文化之星”。多次在《山东文学》,《齐鲁文学》,《西部散文》《东方散文》等刊物发表作品、已出版作品有散文集《烟花若梦》,散文集《微雨青苔》,诗集《旧光阴》等。2015年5月,散文集《烟花若梦》获中国作家报“九龙峪”杯全国文学艺术大奖赛一等奖。2017年3月,散文集《微雨青苔》获寿光市“农圣文化奖”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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