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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我爱祖国，人间至情”大型征文展示（160）
我们应该珍惜与父母、与子女亲近的时间，因为好时光稍纵即逝。
——台湾作家 林清玄
母亲喜爱看热闹，不知源于何时。打我记事时，附近的大事小事新奇事，母亲道听途说后就想知道底细，询问、打听，有时也亲自跑到现场。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时，村里兴修水利配套工程——虹吸排灌站。生产队集中所有劳力加上公社、大队的水利工程技术人员，干了整整一个多月，工程才完工。竣工的当天红旗招展、鞭炮齐鸣，大人小孩都赶来庆贺。母亲刚好上菜园地摘菜，离排灌站不远，母亲想去看一看，一直没空，现在刚好顺道，她朝着人群走去。踏上水泥台阶想看个究竟，不料刚下的小雨，台阶很滑，母亲本是小脚，不小心重重摔了一跤。大伙儿慌忙着把母亲搀扶起来，热心的李婶搀着母亲一瘸一拐地回了家。母亲只觉得小腿由疼痛至麻木，经赤脚医生检查确诊是小腿骨折，简单包扎固定了一下，母亲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地走路。
母亲出生在旧社会，是家里的长女。外公外婆都是勤劳善良的普通农民，家里还算殷实。母亲6岁时开始缠足，每到夜间脚趾钻心的疼痛，就偷偷地把裏脚布解开，天亮之前再偷偷地缠上。好在外婆要求不太严，所以母亲的小脚没有裹成外婆那样的“三寸金莲”。外公重男轻女，没有让母亲读书，要不解放后也能像我舅舅一样当名老师。母亲年轻时很漂亮，白皙的皮肤，高高的身材，这是我翻看照片见到的。母亲一生命运坎坷，经历了三次婚姻。16岁那年嫁给了街道上一户做生意人家，生了几个孩子，幸存下来一男一女，即我的同母哥哥、姐姐。母亲27岁时第一任丈夫因结核病口吐鲜血、不治而亡。婆家单门独户、三代单传，上有年迈的婆婆，母亲跟着一家四口艰难度日。旧社会妇女崇尚“三从四德”，婆婆本是生意人，见利忘义，经常吵骂、虐待母亲。为此，外婆多次上门好言相劝，想缓解一下婆媳关系。然好景不长，婆婆还是依然如故，母亲实在生活不下去。
母亲的第二段婚姻最刻骨铭心，也是对母亲感情上伤害最大的一次。母亲改嫁给一位大集体单位丧偶的会计，生下一女一男。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母亲被下放到他的老家。1961年第一次责任田到户，原先一直住在街道的母亲，没有干过农活，笨手笨脚，铲田埂时不小心铲到自己的大腿上，鲜血直往外流。母亲在农村吃苦受累的同时，她的婚姻也在悄悄地发生变故，母亲生的男孩因营养不良生病夭折。而这位会计和本单位的女同事好上了，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母亲悲痛欲绝、哭干了眼泪，她最痛恨这种负心汉，毅然选择离婚。
母亲和父亲结合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母亲小四十岁时才生下了我，从我记事时，母亲便是梳着“巴巴头”，穿着蓝布大襟衫、圆口布鞋的中老年人。母亲衣着朴素、整洁而得体，即便是旧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母亲除了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还操持着大量的家务、浆洗缝补，养鸡喂猪，浇水种菜。
母亲爱看热闹。农闲时我就是母亲的“跟屁虫”，母亲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街上唱大戏、“玩旱船”我不知看了多少回。一次，邻近生产队的仓库被盗，几百斤水稻种子被人偷走。县公安局两名干警骑自行车赶到现场察看、调查、走访，两天功夫破案。当看到戴大沿帽、穿白制服的警察押着盗窃嫌疑人从我们村前经过时，我由衷地佩服警察叔叔的侦查破案能力。
母亲总以身边的小事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地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记得我七岁那年，母亲第一次带我出远门，前一天晚上我高兴得半夜未睡着。那是去邻县的化肥厂，她二女儿——我同母异父二姐的单位。出了汽车站来到县城，行走在宽阔的商业大街上，百货大楼里商品琳琅满目，我第一次目睹了县城的热闹与繁华。二姐高兴地接待了我们，母亲和二姐说了大半夜话。二姐工作很忙，经常上夜班，我们谢绝了挽留，第二天下午准备回家。我们在车站排队花一元四角钱买了两张车票，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哭声，仔细一看是母女二人，小女孩只有六、七岁，妇女大约四十多岁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因不慎把钱弄丢了，没钱买票，眼看末班车就要开了，母女俩急得哭起来。母亲问明了缘由，把身上仅有的二姐给我买文具的两元钱，给了这对母女买车票，女孩的母亲非常感激。那是多么困难的年代呀！
母亲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去皖北的一座煤炭城市,那是我大姐家所在的城市。那年寒假，母亲和我第一次坐绿皮火车，一路上火车冒着白烟，哐当哐当地跑了5个多小时才到站。北方异常寒冷，那年代火车上没有空调，下车后我冻得手脚冰凉，嘴里哈出热气遇冷变成了白雾，母亲把她的围巾解下来包在我头上。好在姐姐在车站迎接，我们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母亲第一次看到工业城市如林的烟囱，高大的厂房，以及宽阔的商业大街和两边成排的梧桐树，母亲赞不绝口。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来省城读书，母亲已六十多岁。那年国庆节，我陪母亲去公园看花展，行走在鲜花锦簇、游人如织的公园，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面，花香扑鼻。湖边的垂柳随风轻飏，母亲感慨万千，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这是母亲第二次来省城，我答应等工作后带她去北京旅游，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游故宫到长城，母亲笑呵呵的答应着，俨然孩子一般笑得很灿烂！
时光荏苒，似水流年。小时候，忙着学习，忙着玩耍；长大后，忙着工作，忙着成家。等我忙完了，母亲已经老了。母亲常说她的生辰八字不好，命运多舛，历尽磨难。母亲早年的不幸遭遇，固然与那个年代生活的贫困，人们思想观念的守旧以及医疗保障的落后有关。我猜想，母亲爱看热闹的情结，或许是为了忘却早年生活的不幸，寻找心灵的港湾，让疲惫不堪的身心得到短暂休息和慰藉罢了。
诗人但丁有句名言：“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 曾几何时，我们总是太忙，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把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奉献给了工作和事业，却常常忘记母亲的呼唤。母亲老了，就像秋风中一枚泛黄的随时可能飘落的树叶。七十多岁的老人腿脚也不太方便，一生爱看热闹的母亲去北京的企望终未如愿。七十九岁那年，母亲驾鹤西去……
作者简介：千里草香，本名董光巨。肥西人，供职于县委直属机关。平时喜爱读书、写作、旅游。人生格言：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文章散见于《新安晚报》《党史纵览》《西部散文选刊》《西散南国文学》等报刊上，偶有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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