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四月，我居住的小城竟然落雪了，在这个本应该春回大地的节令里，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我所喜欢的雪，竟逆着季节再次降临人间，我悠悠地吟出了一句话：“飞雪千年，我心依旧”。
《飞雪千年》是梅雨墨老师的一本散文集，一本获得了第八届冰心散文奖的散文集，而《飞雪千年心依旧》则是这本集子中的核心之作和经典之作。我曾经通过微信公众号阅读过这篇文章，心里很是喜欢。而此刻，我多想捧着这本书，在映着雪光的夜晚安静地慢慢品读。
忍不住给梅雨墨老师写了一封长长的电子信，其实只有开篇问好是符合格式的，文末却没有此致和敬礼。在信中，我陈述了自己读书和买书的类型，接着，我陈述了自己写作的目标和需求，就是那种漫无目的、有了表达欲望就会写下来的类型，创作是我的自我需求与自我完成的过程，是我恒在的内在精神追求，以期实现自我价值甚至是社会价值。最后，我说想买一本他的《飞雪千年》，并陈述了买这本书的动因。因为我爱好散文，喜欢写散文，写出来的散文大多语言华美。可是我知道，好的散文多是朴素动人的，而我又舍不得放下对美的追求，所以有些迷茫。而在我熟悉的散文大家之中，梅老师是能够无所顾忌、一心一意地追求散文之美并获得了广泛的社会认可。所以我想，《飞雪千年》或许能够让我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偏了路子，或许能够让我明白散文之美的真谛。
写完这封电子信便发了出去，而信中每一句话都是我的实话，都是没有一点文采的直白陈述。我想，梅老师一定会读的。我还想到，只要他读了也就行了，也许就不会再有下文了。
没有想到，我居然如愿以偿了，收到书的那天中午，梅老师还给我回了信。他肯定了我说的话很实在，并且告诉我，《飞雪千年》里的有些文章读起来也许感觉华美无比，其实把每一段话都拆开来读，就会发现每个词句其实都是朴实无华的。大家之所以觉得很美，那是因为这些普通的、准确的、贴切的、真挚的词语经过排列组合以后，营造出了一种意境美。他请我在读的时候仔细地体会这些特点。
半月之后，我读完了《飞雪千年》的一、二两个部分，却又在反复读过两遍后陷入了一种困顿，想到梅老师非常忙碌，哪敢随便打扰这位散文大家，思虑再三，便发微信给梅老师：“感觉文章很美，很空灵，也能触摸到文字的朴素真挚，然而，越发不知其中奥妙了。”
隔了几天，梅老师给了我回复：“多读几遍自会体会到其中妙处，文章不在乎多，在乎精。《飞雪千年》虽然是一本薄薄的散文集，但读透了，下笔自然会另有一番气象，读到什么层次就看每个人的造化了。”对我这样一个基层写作者来说，我觉得他已经算是有所指导和扶持了。
（二）飞雪惊鸿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书，其实已经心满意足，心想：老师的话都在那儿了，还是自己慢慢地悟吧。
于是，我开始再一次地慢慢地读这本《飞雪千年》并仔细地揣摩起来，如何从自然描写到情景描写，如何从自然景物和情景过渡到情感抒发；如何做到散文在场，把自己写进去而不是一直在旁观叙述；如何在虚实和时空之间进行转换。
读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就在想，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呢？因为我之前对梅老师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曾经读过他的文章——华美丰赡，空灵婉约。而这一次通过细读，很显然地颠覆了我之前的认知，让我意识到散文美的真谛和意义，不是堆砌不是炫技，是沉下来的朴素，是升华上去的境界。美的境界，是用精道的笔力达到的，是用生命的品质和生活的阅历淬炼的。我想，梅老师其人大约就是这样的吧，只有需要细细品读，方能认知其为人为文的格局。
一天，认真地读完了那一篇《飞雪千年心依旧》，夜色里，已经亮起了万家灯火，灯火里闪烁着的是千年飞雪。而我的心中也一直反复着《飞雪千年心依旧》结尾的那句话：这样，你就可以把自己裹进一片雪花，以银装素裹的模样，装点我胸中的万里江山。
（三）飞雪体验
这次精读之后，几日内未能平静，心里反反复复地有种想写点什么的冲动，横冲直撞却又无从下笔。我可以想象到《飞雪千年》那种宏达的意境，往上看，我看到了蓝天——无边无际，看到了白云——层层叠叠。我知道，那是另一个世界，气象万千的、起伏万里的、明澈的、晶莹的、宏阔的、娑婆的世界。我看见梅老师的双脚踩踏着云梯，站在我遥不可及的远方；我知道自己没有生出翅膀，只能以匍匐的姿势在书中用心聆听。
我反复诵读《飞雪千年》的开篇——《春天里的热爱》，并认真写下阅读笔记，触摸到一些行文的思路，感觉较之以前算是有了一点点的进益。但就文意内涵来说，我依然是在“盲人摸象”。不对，应该说连这也算不上，其实更像是“盲人喻白”。
比如文章开头这样写到：“我爱你，这是多么温暖的词组，像三只美丽的蝴蝶，只有相爱的人才能感知。我爱你，思念的手指，划过你乌黑浓密的长发，日久天长的感动，如一朵花开，慢慢绽放出鲜艳的色彩。”这种写法初读感觉很是平常，但反复诵读就会觉得极不平常，甚至无法做到。
再比如，从眼前写到到宏阔的时空里，文中这样写道：“一心想着打开这梦，打开这孕育了千年的、极致美丽的疼痛。”这句话，让我想到了前有古人后有来者、悠悠天地之间的红尘人生，顿时有了时空感；让我觉得，即便是一个人的小爱也并非小我的狭隘，而是人生代代的人性辉煌。当然，这句话肯定还有其他的理解，而众多的读者却被它深深吸引，就像是读一首好诗，似懂非懂，却又强烈共鸣。是啊，一篇好的作品，其伟大之处就是这样，能够给不同的读者以不同的理解和体验。
读完最后一句：“让我在悲悯的感动中，唱响一曲，雨季里一直无法确认的——春天里的热爱”，感觉戛然而止又余音绕梁。我想，爱是从宿命里走来的，这宿命是人类情感的宿命，是宏阔的人类历史空间里浓墨重彩的宿命，是人类得以生生不息的缘起和因果。梅老师的文章似乎总能超拔出人性，感觉心中美丽又疼痛，开阔又朗润。
（四）一波三折
就这样，我把《飞雪千年》里的文章先是一段一段地拆开来阅读，再合起来阅读，推敲其中的细节和情节，忽然之间，我感觉，蒙在眼前的那层厚厚的油纸变得有些薄透了。
有一天早晨上班之前，我研读了《桃花心事桃花酒》，开始心里感觉还好，可是越读越感觉吃力。梅老师在行文过程中采用了既类似人物的心理独白，又像是人物之间对话的这种叙述方式，阅读的时候觉得很自然、很妥帖、很生动，可是想弄清楚文章的思路和脉络时，又像是走进了八卦阵，尤其是当我尝试模仿着下笔的时候，一下子就乱了。因为这些叙述，看似是对话，但没有引号，有时候用第一人称叙述，有时候用第二人称叙述，这真的是一般作者很难达到的境界。
一连几天，我越是想弄清楚越是不得要领，最后我想还是求助梅老师吧。梅老师听完缘由没有多说，发给了我一个链接，那是由“满眼的绿”老师朗诵的这篇文章的一个版本。梅老师让我去听，并告诉我，其实朗诵这篇文章的老师为了能够读好这篇文章也是反复地揣摩了两个多月。读不好就去听，也许可以更好地帮助理解。于是，我开始反复地听这篇文章，终于通过诵读老师在人物之间转换的语气和语调，找到了感觉，区分出人物心理独白和人物对话之间的微妙差别。至此，我感觉到了自己在创作方面还是很幼稚、很笨拙，所以模仿此法的那篇《杏花的春天》一直都没有勇气拿给梅老师看。
同样是写爱情，我能感觉到在梅老师的文本中，有的写爱情里的坦荡思念和彼此需要，有的写美好爱情里最好、最高境界的样子，有的写舍去人间名利浮华，坚贞守护的爱情，情节都不同，感受也不同。刚读的时候，我只是感觉到了爱情的美好和相思这些情愫，可是细读之后又感受到每一篇都仿佛是一个爱情故事，故事的情节都不一样，情感和价值观也都不一样。这可真是玄妙。
文章的最后一段我非常喜欢，是用唐伯虎的桃花诗做的结语：但愿一生，唯饮此酒。“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在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老师这样写，一下子把文章中的小我爱情拓展到了人生的大感悟。我能够有这样的体会，感觉书没有白读，心里很是开心了一阵子。
（五）三重境界
在我开始读《魅红》这篇时，虽然还是能够像以前一样感觉到行文的一些方法和技巧，可是很快我就遇到了麻烦——我始终读不懂梅老师在这篇文章中设置的情景，以及把人物放置在这个情景中的用意。到最后，我真的是有些灰心了。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想到了抄读。是的，抄读。我一段一段地抄写下来，再分析注解。就这样，抄着抄着，突然就打通了一处关节，然后一下子豁然开朗。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古人抄读圣贤书的画面，一时之间很是兴奋。
沉浸在这股子兴奋劲里，我想，这样一直接着读第五篇、第六篇，一定能够一气到底，可是又感觉出问题了。因为越是读下去，越是感觉苍凉，甚至是越来越悲伤。我停了下来，几日未读。
过了几日，当我小心翼翼地把这种情况对梅老师说了以后，梅老师不久回复了我：“说明你已经突破了阅读的第一层境界，不再停留在那些美好词句的表面，而进入了第二层境界——思想性。等到你阅读时可以做到读哪一篇文章都云淡风轻了，就能够到达第三层境界了。好好地读吧！”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走到哪一层。但是，我有读《红楼梦》三十年的体验，我有过从《红楼梦》的多重境界走进走出的经历，所以我相信梅老师的话。的确，这本书中的每一篇文字都很经典，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想到，《飞雪千年》这本不到200页的薄薄的散文集，竟然会波澜壮阔，境界迭出。
（六）墨香飘过
当我陷在《飞雪千年》第二层的阅读境界中进退两难的时候，梅老师没有教给我怎样去做，但是他已经告诉了我，让我知道还有一层阅读境界，山一般地耸立在那里，我知道急不得，因为创作的功力也不是靠一天、两天的修为。
索性，我把《飞雪千年》这本书以最快的速度翻看了一遍。看目录，看序言，看书中那些我曾经通过网络平台熟悉了的篇目，看我从来没有读过的那些不熟悉的篇目，然后就这样囫囵吞枣地读完了一遍。
记忆最深刻的是《我的母亲》。这是篇长文，纵然很长，读来却让人欲罢不能。母亲是最容易写也是最难写的人，要是都写起来大概可以没完没了，甚至琐琐碎碎。可是在梅老师的笔下，母亲是独一无二的，是情深饱满的，取自万万人之中，放在万万人之内，却能让人久久不忘。读完后，我忽然想起了网上有梅老师在外地讲座时提到的几句题外话，那是他客座一座师范大学，讲授他的散文时。当时，阶梯教室里坐满了学生，教室外的走廊上也挤满了学生，学生们听得兴致勃勃，甚至都不敢去上厕所，唯恐漏下了什么妙语或者是回来没有了位置。梅老师对孩子们说：“我的母亲是一位教师，要是我的母亲还健在的话，看到我在给你们讲课，她该是有多么的欣慰啊。在四川眉山，我获得第八届冰心散文奖的散文集奖，当主持人念到我的名字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我的母亲看到了今天的场景，她又该是多么的开心快乐呀。”
我当时看到这段描写的时候，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很受触动。梅老师没有把名利放在第一位，而是把母亲一生中对自己的学生、对自己的孩子所寄望的“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始终放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我想，这样的人一定是一个值得尊重、值得信赖的人。
我又想起了梅老师最初鼓励我的话：“认真地读完《飞雪千年》之后，你再下笔的话，就一定会不一样了。”当时，我是半信半疑的。可是，当我反复阅读过这本书的经典篇目，当我阅读完书中的全部篇目，当我再次拿起笔来的时候，真的，在我的笔下，生成的，的确是明显不同于往昔的文字了。
忽然意识到，原来，梅老师创作出来的那些爱情经典篇目是散文写作的某种范本和案例，而所有的人类情感其实都是相通的，它们不仅仅能为写作情感类文章提供借鉴，其笔法、思路和格局其实是放在散文的任何题材的创作都是可以借鉴的。
我视此书为写作秘籍，每每阅读、借鉴和思索，每每都有收获。我跟一个朋友说：“降龙十八掌，我有幸从梅老师那儿得了一招，招式有了些，功力却尚浅！”我知道，技巧和方法谁都可以去学习、去获取，可是仅仅有了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真正的功夫都是在文章外的，一个人的格局和境界才是文章的真功夫，那是一个人毕生的修为。
为人方正，方能为文高格，梅雨墨老师一直在探索，在践行。在这个摇摇晃晃的世界，在这个浮华浮躁的世间，他以精神的灯塔引领我们审视自我，关照灵魂，更加诗意地悦纳这个世界。
墨香飘过，飞雪千年。
感谢梅雨墨老师，您的飞雪悄无声息，纯洁可爱。您让尘世的风变得更加干净和清香，一片一片，飘落下一纸清冽的墨香。
作者简介：李清云，潍坊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文章在省市级文学刊物发表并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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