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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峰旻作品 | 一棵树的前世今生

作者简介:赵峰旻,笔名:嬗禅,新绿沐风。出版散文集《一样花开为底迟》《与太阳一起行走》(中小学教辅书)《董永故里行》《烟火流年》等五部。诗文散见《雨花》《青海湖》《青春》《百花园》《散文选刊》《海外文摘》《安徽文学》《西部散文选刊》《教师博览》《经典阅读.中学生版》《中学生阅读.高考版》《杂文报》《扬子晚报》《兰州晚报》《微型小说月报》等各大报刊,选入多种选本选刊,中小学教辅书和高考阅读。部分作品被转载到海外。获孙犁文学奖,蒲松龄散文奖,全国微型小说年度奖,首届沙湾微文学奖,江苏省报纸副刊好作品奖,盐城市政府文艺奖等奖项。专栏作家,记者,盐城市散文学会副秘书长、东台市作家协会秘书长、东台市杂文学会副会长、东台市电视文学艺术协会副主席、《海韵》文学副主编。

一棵树的前世今生

老家门前的老梨树,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静静地坐在光阴里,与村庄相依为命,淡泊自得,安之若素,从没离开过赵家墩一步。以至于多年之后,一直萦回在我记忆的枝头,枝繁叶茂,冠盖如云,一次次地放大,直冲穹庐,高过老屋。于每个暗夜里,与失散多年的自己欣喜交集,缩小成老梨树酸涩的果子,将我带回童年,去做一次精神上的长途跋涉,寻求灵魂的皈依。

对于老梨树,我喜欢用它来称呼,因为我不愿意带着过多的感情色彩,去拟人化地描绘它。在我眼里,它既像来自上帝的一句时间箴言,在胡乱生下我们的地方,兀自茂盛,兀自衰败。又像一个风雨中的浪子,在风雨霹雳中傲视天下,目极八荒。同时它更像一个执着的情人,在我还没出生时,就痴痴等我在老家门前多年,娉娉婷婷,顶天立地,老屋就是我们的三生石。因此,我不在时,它早就在了,至于我们之间到底等待了多少年,这是无法用数字来描述的。只记得爷爷说,这棵树与我家屋后的小河同岁。小河绕着墩子流了多少年,它就相伴老屋多少年。在我看来,它早已老成曾祖父一把的年纪,老成一把粉沫了。

面对这样一个衰老的长者,我永远无法深入它的内心,抵达它的高度。早在我懵懂无知时,我忽略了它的存在。当我荣华富贵,灵魂衣不蔽体,寂寞无依时,我才一次次想起他,想起当年如何缠住爷爷给我讲有关它的故事。爷爷告诉我,有关村庄仓促形成的过程,有关赵家墩的来处,有关老梨树的前世今生,兴盛荣衰。

当年,爷爷的爷爷领着一家人,从苏州阊门逃难到苏北,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遍地芦苇,满目苍凉,坑坑洼洼,荒无人烟,倒是个避难的好地方。走累了,于是决定停下来,想在这里有个家。初来乍到,身无分文,居无定所,难煞了前辈们。面如斧劈,灰头土脸的先人们就用泥磊墙,草做顶,搭起了丁头虎,茅草房,暂且容身。没有吃的,一家老小挖野菜打鱼充饥,烧盐运盐度光阴。由于地势低,发河塘水,泥坯墙经水一泡,就渗水倒塌,于是他们学着燕子垒窝的样子,一揪一揪地挖,一担一担地挑,将地基往高处垫。一天天,一年年,渐渐地,积少成多,磊土似山,码成了一个高高的墩,墩周取土,遂成了河。接着,建起了三间朝阳的高堂茅草房,屋周栽上了杨树,柳树,梨树,种上了庄稼。从此,弯月散晓星,晨光伴鸡鸣,渐渐地,有了一大帮儿女,有了一墩子的子孙,有了人丁兴旺,也有了这个世外桃源,有了赵家墩响亮的名字。因此,老梨树一头连着赵家墩的历史,一头连着赵家墩的未来,中间还承载着一代人的记忆。

如果实在要用数字来衡量的话,那么,赵家墩距今也该有几百年的成长史了。然而,走过几百年的老梨树,虽也担着个梨树的名,却只管开花,不结果子。在每个春风吹又生的日子里,阳光雨露不断丰盈它的姿态,房前屋后的榆树,杨树、槐树们,争先恐后抽枝吐蕊时,它便冰肌玉骨,花白如雪。树干粗壮,树皮黑褐,纹理深刻,触手粗糙,树枝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向四周伸展开来,宛若一把巨伞,护佑着脚下的土地。于是,我天天逼视,日日仰望,期待它花开后,有朝一日,能结出甘甜的果子来。它终究是善解人意的,偶尔逢它高兴的时候,也会结出三三二二的梨子来,却总是又硬又涩,不能入口,爷爷称它为木梨。因此,在众多果树当中,它算不得一个称职的果树。而在我眼里,它是一棵忠实正直的树,一棵顶天立地的树,一棵与杨树柳树一样的树,一个知心贴意的伙伴,一位有着白雪精神,春风颜貌的绝世英游。

说它是个英雄,不是它真的有多伟大,而是自我懂事那刻始,它就像个勇士,从土里伸出头颅,舒展身姿,与风月为邻,陷入无边的沉默,沉缅于太多的往事。尽管它没有嘴,是个沉默的哑巴,但它每天陪伴着我,庇护着我。晨曦中,夕阳下,我用双眼无数次描摹过它,有过为它写浪漫诗的冲动。我甚至幻想过,要变成一只鸟,一头牛,一只羊,或一棵树,这样就可以天天围着它,不用去上学,时刻陪在它身边。每天早晨起来,依偎着它,用体温和它交流,用眼神和它对话。然后围着它转上一圈又一圈,背着书包安心地上学去。放学后,也总是先看它一眼,然后放下书包,呼朋引类,招来一帮玩伴,围着它疯,大鸡捉小鸡,互相斗鸡,一年四季,寒来暑往,从末离开过它视线。它印证了我的童年,也霸占了我的青春。

老梨树除了是我情投意合的伙伴,还是一位忠实的卫士。在家中,我排行老二,姐姐长我三岁,平时放学或假期,家中大活儿重活儿都是姐姐操持,比如挑水,做饭,洗衣,喂猪等粗活儿都是姐姐的事,而我却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姐姐忙上忙下,怡然自得,觉得理所当然。偶一为之的活儿是洗碗,还都似拿钱买着做的。有时候,一不小心,一只碗就在我的手下粉身碎骨。为了免遭父母的责骂,老梨树就成了那些破瓷碎瓦的掩藏之地。尽管父母觉得家里的碗越来越少,本来固定的几个碗,怎么就不见了呢,老梨树缄口不言,不透露丝豪秘密。直到后来我外出求学,家中推倒老屋砌新楼,挖地基时,在刨开老梨树的根时,发现了一堆白花花的碎瓷瓦片,秘密才公诸于天下。

老梨树每天在晨曦中苏醒,在星光下沉睡。当村庄选择了文明进步的时候,却忽视了它的感受。赵家墩的年轻人都走出了村庄,把偌大的村庄和忧伤留给了老梨树,直到有一天,墩上只剩下了晒太阳的老人,牙牙学语的孩子,它看着门前的野草和台阶上的苔藓此生彼长,见证着村庄遭受岁月风吹雨蚀,抽打蹂躏。它身心俱疲,满心沧桑,它的眼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多少人,死去太多的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高高低低的坟。村人的悲欢离合,战争的刀枪剑戟,饥荒的饿殍遍野,都收录在村庄的字典中。村庄疼痛,赵家礅上父老乡亲的一举一动都收在它的眼里。

每一次回到赵家墩,我都百感交集,悔恨交加,拼命地寻找老梨树当年的踪迹。遗憾的是,我没见过它怎样的生,也没见过它成为锯齿下的牺牲品的过程。八十年代中期,当我出外上学回家时,老家的房屋拆了,老梨树也不见踪影,门前的一切夷为平地,等待着钢筋混凝土的崛起,我到处寻找它的下落,最后,我在屋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它静静躺着的身姿,我只能用眼泪作酒,祭奠它的涅磐。

如今,我在时,他却不在。这一生,我们总在一次次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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