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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范儒耀作品 | 水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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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你肯定知道眼泪就是水,但你知道水的眼泪吗?且听我给你讲讲水的眼泪的故事。

沧海桑田五亿年,万古不化是昆仑。

1984年的夏天,也就是我入伍的第五年,部队告别了征战十年的天山,直插南疆昆仑,承担修筑一条通往昆仑深处的公路,这条公路全长120多公里,沿着玉龙喀什河探向一个叫布雅的地方。

“布雅”维语是一种很苦的草,这里没有人迹,没有鸟音,就是很苦的草,也很难找到一根,在这里修路,除了政治和经济上意义外,也是人类向昆仑攀援的又一次挑战。

八月的昆仑,骄阳似火,风沙弥漫,万仞的峭壁上,刚凿开的简易公路好像一条蛇一样,扭扭曲曲的挂在山崖上。随着开山的炮声,沿着玉龙喀什河一米一米地向前延伸着。

施工部队的营房就像牧人的毡房,一截一截的向前挪动着。当开山的大炮炸到到一个叫老鹰嘴的地段,再往前延伸困难更大,因为连勘测设计都无法涉足到达,修路兵把这个路段叫“飞线”。要炸开“飞线”只有用尼龙绳把人吊下去打风钻放炮,远看被吊在悬崖上的施工战士,好像杂技演员表演荡秋千一样。

工地上一天三班轮换,没日没夜地干着,最难忍受的倒不是超强度的体力劳动,而是无情肆虐的风沙夹杂着难当的酷热。中午,帐篷内40多度,差不多把鸡蛋都能晒熟。山间黄沙弥漫,眼睛都难以睁开,汗流浃背的战士,个个像泥猴,嗓子干得像拉锯一样,快要冒出火苗了,一天吃不了多少,但最少要喝20公升以上的开水。连长说人是铁,饭是钢,水是黄金,三天不吃饭,可以活下来,三天不喝水准死定。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连队断水了,焦心枯肠的水荒发生了。其实我们所修的和布公路就是沿着玉龙喀什河向山里延伸,有河谷的地方才有修路的条件,其他地方都是万丈大山阻挡,插翅难越。公路和对岸峭壁隔水相望,顶千尺峭壁,临万丈深潭,通常施工部队用水是从80公里外的县城用汽车拉送,每当兄弟连队放大炮,通信员前一周就挨个给沿途连队通知,提前准备给养,一旦开山的大炮一响,便道就被劈下来的山石阻挡,也就是没有生命通道了,可是最近没有接到哪个连队放大炮的通知,山下的送水车两天了怎么不见来呢?粮食,燃煤也凑合不了几天了。

原来,昆仑山遇到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洪水把部队刚垫起来的路基冲的无踪无影,只有山崖上的便道好像半截铁轨一样亘在山腰。水毁了的路基,没有十天半月是恢复不了。天啊!百十号人的连队被困在山谷里,一盆水,先洗菜,再洗脸洗脚,最后还要洒到帐篷里降温。

施工机械要水,战士生活要水。水!水在哪里?

波涛声震耳欲聋,但连队开饭时,炊事班差点把锅烧干,才蒸出一锅馒头。苦于万丈悬崖可望不可及啊,工地上,施工的战士仰起头把水壶高高举起,用最后一滴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大清早营长赵振祥接连接到四个连队告急,早饭时候手里捏着半块馒头,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往下滚,遂命令营部材料员王亚位跑步到到八十公里外的团部报信要水。

王亚位嘴里一边嚼着馒头,一边挽起裤管,乘坐营部值班车就出发了。当他们刚走了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发现刚修出的便道被山洪吹得无踪无影了,横在眼前的是一百多米宽、二、三多米深的一条大沟。一眼望去,除了悬崖上的岩石,其他都被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了,驾驶员马国荣和另外一名战友,解下车上的尼龙绳,让王亚位把尼龙绳绑在腰间,顺着三十多米高的悬崖往下探,他拽着尼龙绳一步一步的溜到悬崖下面。沿着河床往和田方向行走。大雨过后,河床上不是猎石就是泥潭,他双脚生风,一路小跑,几次陷进泥潭,裤子和鞋里面灌满了泥水,他把鞋子放到水里面涮了一涮穿上,继续赶路。满身的泥水一会儿就干了,他心里估算着速度,无论如何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总闸口二营驻地。

一路上,饿了啃几口干馒头,渴了爬到河边喝几口浑浊的水,脚上的解放鞋底子太薄,石头垫的脚掌生疼,脚趾被石头碰破,全然不知道。他一路小跑只顾赶路,两个小时后他走出了峡谷,眼前就是一片沙滩,他怕迷失了方向,一边走一边辨别方向,好在部队刚修出的便道,就是通往和田方向的。一个念头,尽快把信送到团部,山里困了几百号人啊。

天黑之前,他终于跑到了二营部,二营教导员刚从工地回来,一听,三营断水两天了,看见这个送信的战士瘫倒在帐篷旁边,立马安排车辆急速把他送到20多公里的团部去要水。

三营断水后,机械车辆和施工的战士被困昆仑深处了,送信的人走了两天还不见回来,不能坐以待毙,于是营部和七连、八连、九连,各自想办法解决生存的问题。

八连白天施工忙得腾不出人手,晚上下班就组织找水,面对万丈悬崖,天黑视线不清,找水者稍有闪失摔下深涧怎么办,连长南德成一挥手,全连的兵像攀天梯似的,从深涧链到锅台,空桶传下去,清水传上来。

七连住的地方十分险要,战士们兵分几路下涧找水都半路折回,连长李群柱看着连队就要喝死,挺枪出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下到离水面五十多米高的悬崖上,往下一探头,我的天呐,刀劈一样的悬崖,猿猴难渡啊,除了原路攀回插翅难飞,只能望着水而嗓子冒烟。

九连在崖边砌挡墙,天太热了,带来的一壶水早已喝完了,战士们嗓子冒烟,咽口唾液都没有了,柴油发电机的水温表指针窜到100度了,就等山下送水来,可是,午饭送来后只有馒头和两样菜,送饭的战士说,水还没有送来。

老兵侯德民戴着草帽,袒胸露背,背着一块石头,炙热的石头把他背上的汗珠变成了蒸汽,有一丝无一丝的飘着,吃力的往挡墙上攀登。

开饭了,他嚼完两个馒头,提着塑料壶沿着崖边走了,看着战友们个个干渴的样子,看着即将熄火的柴油压风机,望着脚下波涛汹涌的河水,“难道看着河水被渴死吗?

和布公路毕竟不是上甘岭的战场,不需要冒死穿越敌人封锁线去汲水,但也有人为水而献身,多么遗憾又多么令人深思!

侯德民是连队老兵,凡事他总爱操心,每次放大炮前,他都挨个查看躲炮的安全地方、望着山崖的石头,他能看出那块危险,他总要想办法排除险情才肯罢休,时时处处为连队操心。眼下,如果柴油机熄火,势必影响打风钻。连长勘察了几次取水的线路,都没有成功,站在悬崖边,鸟瞰谷底,不寒而栗。万丈悬崖下面,波涛汹涌,涛声响彻山谷,攀岩下山取水叫人胆颤心惊,炊事班为了安全取水,在悬崖下面凿开一段栈道,插上钢钎供人抓住攀岩。工地附近没有栈道,也没有防护绳,不是闹着玩,没有猴子的技术是站不住的,站在悬崖边的战士隐隐约约看见侯德民像一头长臂猿一样,背着水桶一米一米向上攀,战友们手里捏着一把汗,等着他背水回来,开怀畅饮呢。

眨眼间,看见他一个趔趄,可能是一只脚踩空了,连人带水桶滚下了山崖。不好!战友落水了!工地上立刻紧张起来。

侯...德...民...!呼唤声在山间回荡,然而,站在崖边看见,河面上白色的塑料壶被卷进波涛中,若隐若现翻滚着顺河而下,怎么也看不见落水的战友。

停工抢救战友!连长下令把全连战士分成两拨,一拨在上面拉住保险绳,另外一拨拽住保险绳下山崖救人,战友就像蚂蚁一样顺着保险绳下到谷底,山崖近乎垂直,谷底就是汹涌的河水,没有立脚之地,战友急中生智,赶紧找来4条汽车内胎充气链接起来,扎成了一只筏子,一头用保险绳牵着飘到回水湾的地方打捞侯德民。 

河床地下复杂,六七米长的的钢筋钩子探不到底。山水惊涛拍岸,声如洪钟,震耳欲聋,三两米内都要大声呐喊才能听见。救生筏子被冲得直转圆圈,到第二天下午,仍不见遇难战友的踪影,为了安全期间,只好放弃了营救。

侯德民牺牲的时候已经入伍三年了,在打“飞线”的日子,他经常被挂在山崖打风钻,像猴子荡秋千一样,头上戴着安全帽,肩膀上背着一圈一圈的胶皮风管。风钻一开,他一只脚蹬住风钻支架,一只脚蹬在峭壁上,腰杆和臀部勒着两道安全绳,一口气打完一个炮眼。成了连队风钻能手。为了一次拿下老鹰嘴,连队拿出方案,沿着路基标出的虚线上,打导洞,放大炮,一次爆破成功就能把半个山头炸下来,每隔十米打一个直径不足一米的导洞,导洞深度一般在十米以上,在导洞里面还要打两个装药室,一次大爆破光炸药就要装四五吨。侯德民和战友在导洞里跪着打风钻,爬着往外拔渣,导洞爆破后,还未等硝烟散尽就钻进导洞,用草帽扇风驱除硝烟,用绳子拴着铁盆往出拉渣,每次从导洞里出来,除了一双眼睛,再看不清人样了,活像穿山甲的样子。他每次上班路上,一边走一边哼着小调,下班回到帐篷看着未婚妻的照片。连队安排,大炮放了,就可以给他批准探亲假,回内陆探亲结婚了。

侯德民走了,清理他的衣物时,除了几封家信和一张未婚妻的照片,再就是几件洗的泛白的旧军装和两双被裂石割破口子的旧胶鞋。

“脚下河水流,吃水贵如油”,侯德民冒死取水,演绎了一曲昆仑山筑路战士取水绝唱。

开饭的时候,战友们给侯德民留着位置,供着饭菜,还敬上一杯酒。战友们站成一排,集体向侯德民致哀。大家哽咽着,留下了悲怆的泪水。

滔滔不绝的玉龙喀什河,呜咽着,向远方流去。那不是河,是水的眼泪。


作者简介:范儒耀,甘肃环县人,1962年出生,1980年入伍,1995转业中国石油长庆油田工作。爱好书法和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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