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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母亲节。
似乎所有的花店在一夜之间都摆满了怒放的康乃馨。黄的娇嫩，红的热烈，紫的浓重。徜徉在花海里的我，心情却是沉甸甸的。
母亲今年77岁了，短短的半个多世纪，却历尽了人生的沧海桑田。三岁丧母，直到外公打完仗解甲归田，母亲才结束了吃百家饭的流浪生活，和外公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青年时期的母亲政治前途无量，为了我的右派父亲放弃了功名利禄，理想和前途，背负着贫困屈辱和苦难，风风雨雨度过人生最宝贵的20年。母亲善良、坚强、恬退隐忍，前半生命运多戕，按理说应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命运却是如此不公平。先是外公去世，八十多岁的外公患老年痴呆症多年，丧失记忆，直到去世都不知道终日为他端茶捧饭、擦澡打扇的人是谁，但他的离世对母亲仍是一个重创，每每提起总是痛哭失声。还没能从失去老父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不幸接踵而至，由于一次意外车祸，她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幼年丧母，老年丧子，人生三大不幸她占了两个。已经不能用泪水和悲伤表达母亲的失子之痛。她生命里的太阳沉落了，从此她的白天变成了黑夜，黑夜则是漫长孤寂的无眠。母亲是怎样熬过每一个痛苦的日日夜夜的，别人无从知晓，我只知道她常常在梦中惊醒，哭喊着哥哥的乳名，白天越来越沉默。我知道，一生坚强的母亲在这沉默中和痛苦做着有力的抗衡。她的眼泪不是软弱的哀鸣，不是对未来艰难生活的畏惧和逃避，她只是忍不住想念她的英年早逝的孩子。那个铁打的汉子，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从呱呱坠地、嗷嗷待哺，到呀呀学语、蹒跚走路，曾经给她多少欢乐和骄傲？尔今这一切都成了痛苦的回忆。
母亲节是西方的节日，在中国也日渐盛行。可是一年一度，对于我的母亲，我第一次想到它。我忽然觉得她其实很在意这些，很需要这些。我的海一样宽广、山一样伟岸、水一样亲柔的母亲哟，你也需要关怀、呵护、娇宠，你也是那样的柔弱呀！这么多年艰难的岁月，你为儿女挺起铁一样的脊梁，苦苦支撑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你的每一串脚印，都洒遍了牺牲的血雨，浸透了奋斗的泪泉，你却是那样的无怨无悔．
记得我在石家庄上学的时候，第一次不在母亲身边过生日，正唏嘘落泪之际，接到了母亲的来信，展开素白的信笺，母亲娟秀的小字映入我的眼帘：“我亲爱的女儿，又是你的生日了。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天际，我的牵挂和思念生了翅膀，飞到了遥远的夜空。此刻，你也坐在圆月下想妈妈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亲爱的女儿，你可看到妈妈注视你的双眸？”母亲的信总是像散文一样优美隽永，令我不忍卒读，不知不觉泪已成行。
一直以为，我的多愁善感、才情浪漫遗传自中文系科班出身的父亲，其实仔细想来，母亲骨子里的似水柔情和良好的文学天赋，才是我才思的源泉。
趁着母亲上街了，我把花儿悄悄地插在她的卧室里。我选了８支康乃馨，恬静、温柔、高雅，３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还有一束满天星。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在母亲的床头，一如我羞涩的难以启齿的爱。刚刚喷过水的花瓣儿滚动着晶莹水珠儿，像母亲的泪。母亲，倘若你梦中看到一只很小的船儿，不要惊讶她的无端入梦，那你是挚爱的女儿含着泪叠的，万水千山，求她载着她的家归去……
从小到大，平庸的我一直很惭愧不能成为母亲的骄傲。作女儿的时候，承受着爱，却不知爱的伟大，如今作了母亲，付出着爱，却知道了爱的艰辛，更觉欠母亲的太多。
长路奉献给远方，江河奉献给海洋，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母亲？我的三岁丧母连自己生日都不知道的可怜的母亲！我的鬓发斑白、一生坎坷、晚境如此凄苦的母亲！我的无私无畏、博大宽容、在生活和重压下不低头、不弯腰的母亲！
作者简介：少梅，河北唐山人，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滦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西部散文学会签约作者，安徽泽龙影业传媒有限公司签约作者。著有古代言情小说合集《精怪物语》《千妖百媚爱上你》，现代短篇惊悚小说合集《不能说的秘密》，现代鸡汤文合集《你的光芒不必隐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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