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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王枝会作品 | 卖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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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以后,无论白天多么炎热,早晚都有些凉意了,星期六我回家拿些秋衣秋裤,当初选择在市里上学,看来是明智之举,三个小时的车程后,大巴车把我卸在家乡小镇的路边上。  

在车上时已经和母亲通过电话,知道她就在这镇上卖橘子,我往富民街上走去,果然看到母亲的水果摊依然摆在为民超市门口。  

母亲灿烂的笑容让我立刻就感觉到了温暖,她用欣喜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在她眼中是一件无价之宝。我很想拥抱一下我的母亲,表达一下此刻我心中的欢喜之情。可是羞涩和矜持让我克制着心中的冲动,反而问到怎么没看到父亲?  

母亲说父亲到批发市场里卖橘子了,她随手剥了一个橘子掰开一瓣,送到我嘴边:“吃点橘子就不晕车了。”鼻端闻到一股橘子的清香,我顺势张开嘴,吃了母亲喂给我的橘子,一股酸甜在唇齿间流散开。  

这时有人来买橘子,母亲把手中的橘子塞给了我,连忙去招呼顾客,我一瓣一瓣地吃完整个橘子,胃里那种翻腾欲呕的感觉慢慢消失,整个人也就恢复了些精气神。  

刚入秋橘子还没有熟透,有的橘子一半青一半黄,这个时候橘子的口味还差强人意,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卖橘子,对于本地果农来说也是一个无奈之举。外地的果子大量上市,价钱还卖得很好,而本地的果子还挂在树上青黄不均,果农心中着急,等自己的果子熟透,就卖不起价了。于是那些半熟不熟的橘子,就被摘下来出售。  

有人来买橘子时,母亲就去做生意,没有顾客时,我们就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  

母亲用一只铁皮月饼盒当钱箱,我没事就打开盖子数一数里面的钱,因为有许多硬币之故,放在膝盖上感觉有些沉。另外还有用铁夹子夹着的一百六十元全是五元十元二十元的纸币。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来买橘子的人却很少,眼前这一大堆的橘子半天都没有少下去一些。我有些心焦:“妈,这要卖到什么时候?”母亲笑笑:“不要急,慢慢地卖。”  

有一个胖阿姨一下子买了十斤橘子,母亲递给我二十块钱,我用铁夹子把它夹好,心中默念道一百八十块钱了。老半天才会有三块五块钱放进月饼盒里,我已经失去了数钱的兴趣。  

卖一斤橘子是如此的困难,要卖掉一百斤橘子得有多大的耐心?眼前的橘子少说也有四五百斤,不知要卖到什么时候。  

有一个顾客买五斤橘子给一百块大钞,母亲让我找他九十块。卖了大半天的橘子,终于看到一张红色的钞票,虽然是用自家的零钱换来的,但是让我没来由的有些小兴奋。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中午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太阳还带着夏天的余威,还是那么热辣辣的灼人肌肤。  

母亲到附近的山东面馆端来一大碗面,还没吃就闻到葱花的香味,让人立刻就有了食欲。她把面放在三轮车板上说道:“妮妮,快趁热吃,我还特意让老板加了个卤蛋。”我说妈你先吃,我等会儿再吃。母亲说这是特意为我买的,自己从家里带有午饭,她从一个礼品袋里拿出一个保温盒。那还是我读初中时候用过的,早已经不保暖了,母亲不舍得扔掉一直还在用。  

母亲说你吃面我吃饭,我看了一眼母亲的饭盒,捂得已经变黄了的青菜,还有几根自己家腌的酱黄瓜。我说我吃面吃腻了,我要吃饭,母亲说要吃饭,等晚上吃热的,你孩子家家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些才行。我心里说这辈子除了长肉以外不会再长个了,因为我的骨骼早已停止了生长。然而在母亲的眼里,就算我六十岁依然还是孩子。  

我知道争她不过,挟起那块肥厚的大排放在她的饭盒里,我怕她再还给我,端起碗特意离她远一些。  

我想起那些自己舍不得吃,却笑眯眯的看着孩子吃肯德基的父母。还有那些让孩子在游泳馆里游泳,自己却在大太阳下暴晒的父母。以及那些卖掉粮食或牛羊的父母,把钱打到孩子的卡里,他们的孩子却用这些血汗钱,去追星,去打赏网红。我们的父母用世界上最博大的爱护佑孩子,却未必能换回孩子们的关爱。  

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面,却从没有像今天这碗面,让我吃出温饱和酸辛。

午饭后,母亲吩咐我看着摊子,她用蛇皮袋垫地上,就那么随意地睡在水果摊旁,不多会我就听到她轻微的鼾声。她舒展了眉头紧闭着眼睛,抿着嘴唇,汗水将她的脸庞滋润得酡红而饱满,我好久没这么仔细地端详过母亲的脸。  

两点钟后,太阳光略显疲惫,不再那么炎热。那些摆摊的小贩,早早地出来抢占地盘,街道上陆陆续续的有了些行人和车辆。一个过路人来问橘子多少钱一斤,我轻声地回答两块,还伸出两个指头强调了一下。那人扭头就走,我回头一看,母亲已经醒了。  

她有些嗔怪地说,我都睡过头了,你也不叫醒我,边说边匆匆朝公共厕所那边走去。留下我一个人看摊子,心里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紧张,一个大妈来买橘子,一共九块六毛,我给她加了两个,收了她十块钱。  

这时有个男人开着一三轮摩托车的橘子,停在我们水果摊边上。他车上的橘子红殷殷的像一团火,每一个都泛着油亮的光,连我看了都有想要购买的欲望。他用带着几分戒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也在偷偷地打量他,他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微秃的头,一张大油脸,肥厚的嘴唇,穿一件小背心,一条宽松短裤,趿着一双大拖鞋,他从车上拿下塑料彩条布铺在地上。  

母亲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这情形,脸上已经显露出十分的不满。她朝那个拖鞋大叔说道:“兄弟,麻烦你把车子往东挪一挪,靠得太近了,互相影响不是吗?”  

那男人没好气地回答:“这又不是你家的地盘,各卖各的,你咋不朝西挪一挪?”母亲火气大了:“你咋说话呢?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在这里摆摊多少年了。”拖鞋大叔回答:“摆一百年也不是你家的地。”这话把母亲气的:“你咋这么不讲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她边说边冲过去,把那人铺在地上的彩条布踢开。那人用手指着母亲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再踢一下试试。”紧接着的是一句不堪入耳骂人的话。母亲毫不示弱,用她瘦小的脚,把那人的塑料彩条布踢得更远。她的嘴里也是一连串骂人的词。很多路人都停下来围观这免费的闹剧。  

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像一头猎豹,誓死要捍卫她的地盘。我却无能为力,不知道要如何去参战。在我所学的子曰诗言之中,也有很多骂人和讽刺人的话。此时,如果引经据典地使用,那将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和滑稽可笑。

人高马大膘肥体壮的拖鞋大叔像一只老鹰,我那矮小精瘦的母亲就像一只小鸡。但她毫不示弱的和他对峙着,谁都不肯退让半步。拖鞋大叔重新捡回被母亲踢飞的塑料布,再次把它铺到地上,并且准备从车子上搬橘子。  

母亲使出泼辣耍赖的手段,一屁股坐在他的塑料布上,拖鞋大叔怒不可遏地撸起袖子,挥拳就要打人,我像被雷电击中似的猛然醒悟。尖叫着扑上去,用我的身体护着母亲:“不要打我妈妈。”我原本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地喝斥他:“打人是犯法的。”可我刚瞪向他,眼睛竟然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声音也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呜咽。  

拖鞋大叔愣了一楞,不知是被我“义正词严”的话唬住了,还是同情我那几点可怜的泪水。他骂骂咧咧捡起地上的塑料彩条布,把三轮摩托车开到对面的工商银行门口。  

母亲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安慰我:“哭什么呀傻丫头,他也就是吓唬吓唬人不敢真打的。”我心有余悸,抽抽搭搭半天缓不过气来。有人来买橘子,母亲顾不上我的情绪,立刻笑脸相迎去招呼顾客了。  

突然对面马路上传来电喇叭的声音“来来来,正宗的黄岩蜜桔,两块钱一斤,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扩音器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这廉价的广告还是有用的,许多路人被吸引过去了,围在他的摊头上买橘子。  

母亲见状也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电喇叭来,站在马路上大声吆喝:“自产自销新鲜的本地橘子,一块八一斤,不打农药不上蜡,健康美味又好吃。”母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广告词,而且词语很丰富。不带重复现编现造的句子。我有些目瞪口呆,母亲这不是表明了在挑衅吗?她就不怕那拖鞋大叔真的过来打人?  

对面拖鞋大叔的扩音器也该改词了:“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鲜的橘子一块八一斤。”母亲依然站在路当中,更加卖力地做她的广告:“本地新鲜的橘子,不打药不上蜡一块五一斤,不用催熟剂,不打甜蜜素自然生长的生态水果。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母亲活学活用了对面拖鞋大叔的广告语。  

对面拖鞋大叔的喇叭突然哑然失声了,做完最后一个生意,他开着电瓶车走了。看着他离开了以后,母亲也收起了她的电喇叭,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时才放了下来:“妈,他怎么走了?”母亲笑说:“他的橘子是批发来的,一块五是底价,他不能卖。我们是自家种的,一块钱一斤也能卖。价钱上他斗不过我们,俗话说千做万做折本的生意不做。”  

母亲又说道:“他的橘子是用催红素催熟的,而且还打了蜡。其实味道和我们的差不多,但是他的卖相好,不把他赶走,我们生意没法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打鼾,说的是权力之争,防人之心。是什么逼得我慈祥善良的母亲,竟然也学会和使用这种阴谋和阳谋。 

没有竞争对手,我们的橘子也不好卖。一块一块的钱变成十块,十块十块的钱变成了一百块,月饼盒做成的钱箱子里,终于有了六百块红色的大钞,我们的橘子也所剩不多。我心中暗自高兴,终于可以回家了。  

谁知这个时候父亲来了,他从三轮电瓶车上抬下两筐橘子,这是批发市场上顾客挑捡剩下的。有的特大有的特小,还有就是厚皮和长相怪异的。父亲要回家采明天卖的橘子,把这些留在摊上给母亲卖。母亲要我跟着父亲回家帮他采橘子,父亲却要我留下来帮母亲卖橘子。我知道父亲和母亲都一样辛苦,但是他们的忙我谁都帮不上。  

平时和母亲要生活费的时候,我要五百她就给我五百,要一千她就给我一千,从来都不会额外多给百把十块,我一直在心底埋怨母亲小气。现在才知道赚一块钱是如此的艰辛,并不是母亲小气,她实在是力不从心。  

我也不恨刚才那个拖鞋大叔,尽管他骂了我的母亲,甚至还差点打了她。但是他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也许他家里有父母需要奉养,有两个到三个孩子等着他往卡里打钱。他和我的母亲一样,都是泥塘里的泥鳅,相互倾轧只是想露出水面,多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而已,他们都不是坏人。  

夕阳收走了它最后一丝光线,暮色在天边蠢蠢欲动,晚风里有一些末秋的寒意。母亲催促我回家做晚饭,并且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到市场上买一些自己喜欢吃的菜。我到菜市场上转了一圈,发现每一种菜都比我家的橘子贵上好几倍。突然对这手中的五十块钱倍加珍惜。只买了两斤豆腐,另外再买了点花生米给父亲下酒。  

我的家就在不远的村子里,隐隐约约地已经能够看到家后面的橘子林,父亲大概还在橘园里忙碌着。回望身后的小镇,路灯亮起来了,我把母亲独自留在华灯初上的小镇上。 


 作者简介:王枝会,江苏省南通市海门市人,农民,海门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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