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线上平台：半亩书舍
半亩书舍——西散原创选稿基地
半亩书舍——中国散文作家成长摇篮
半亩书舍——最具亲和力原创散文平台
今年端午节，鲁东大学兰玲教授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图片，我瞬间被它迷住了——红的、粉的、绿的；蔷薇、月季、香草：是一盆自制的端午花露水图片。在美丽的事物面前，我的抗拒力就像玻璃遇到霜。这么可人的一盆汤，我必须拥有。
《大戴礼》中记：“午日以兰汤沐浴”。烟台有地方习俗与之相类，唯所用植物不同。就是端午前一日傍晚，将当季的月季、蔷薇等，加上一些有香气的艾蒿等植物叶心，如果有藁木最好，将它们洗净置大盆内，露天放一宿。端午清晨，撩开叶瓣，水即呈淡蓝色，芳香四溢，合家从中取水洗脸，俗谓可防蚊虫叮咬。
我是热血沸腾行动派，喜欢的东西，立即执行。迅速找来方子，一边看着所用材料，一边在脑海谋划去哪里寻找它们。呵呵，我想此刻的我一定熠熠发光如星。
朋友家的小花园里，恰好满架蔷薇一院香，打过招呼后，我立即出发。摘花之前，我的病瘾犯了：细嗅蔷薇，心有猛虎。它们的小刺毛绒绒的，虚弱的张着微小的声势，似浅褐色的小心机。有的已经落完了花朵，只剩花托五瓣，寂寞在枝头，像要说点什么，终究欲说还休。蔷薇香气跟玫瑰近似，只是更淡一些。它们到底是一个祖先，形似神似。它的花头十几朵一簇，一簇一簇，像天空的美人痣。蔷薇不经意触到了我额头上，想起一世纪亚瑟王的宫廷诗人曾经这样描写过希腊：紫罗兰甜甜的香味与阳光一道浸遍了整个城市，香气所及之处，蔷薇为额头加冕。热爱蔷薇的传统曾深深根植于西方的文化当中，在古罗马时期，人们甚至试图通过限制蔷薇的使用，以提高蔷薇的神圣性。“宁知野老茅茨下，亦有繁英送一杯”，中国的古诗里自然也少不了蔷薇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蔷薇有了，五朵金花。接下来我找艾草。向晚意恰适，驱车登郊野。附近是块野地，随便瞅上几眼，目光就会落在艾草的草尖上。艾草的香气，有点邪气霸道袭人，不是个规矩正派的香气；但又有乡村的朴素在里面。这有点像《红楼梦》里的那个会纺线的村姑二丫头，怀里抱着小弟同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我像宝玉，对它以目相送。只是，我比宝玉幸运，它端然站在杂草丛里，好像还揣着手，不会一时展眼无踪。此时，远在四川的诗友发消息说，她正在买艾草，在便利店。我心想，好端端的大自然敞着怀呢，你却买蜷缩在礼品袋里的标本，可惜了端午的好太阳。
艾草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草，“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那个去采艾草的人，采回来做什么呢？这样胡思乱想着，我看到艾草旁边有一颗矮墩墩的似曾相识的草，是啥呢？打开识花君小程序，答案是，它叫——艾草！草类也有侏儒，害的我没认出来。
反正艾叶已经在握，容我在草里打坐一番。我喜欢草，喜欢它们朴素矮小，接近土地。有时候下了班，我就蹲在路边的草丛里这颗那颗看不够，直到天黑才回家。于邦的一首诗这样写：“回到有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草中间，回到可以做药，可以喂牛，当材草的草中间，回到被人保护，有遭人铲除的草中间。在外面混得久了，草回到草中间，挤挤身到草中央”。我在一块岩石上，与草坐一会儿。一朵打碗花匍匐在草间，蜿蜒着不知要去向哪里。据说，打碗花是上帝赐福给人间的，我很愿意相信。上帝赐予事物匍匐姿势的同时一定会赋予它幸福。
我就这样闲坐着，在草边吹风，直到夕阳提醒我，也该继续正事儿了。
蔷薇有了，香草有了，还缺月季。我想了一想，就奔向花圃。老板说，月季恰逢一轮凋谢，另一轮还在做胎。抬望眼，叶子果然不客气地给我失望。不过老板说有一盆正在开的，只有两朵。她说，你买这颗吧。我羞答答地说，老板，我只买这两朵花，不要枝叶，您出个价吧。老板盯着我说，头一次看到这样到花圃买花的。把原因说明后，店主也是个有趣的人，她说白送。我为了平衡自己的不好意思，就买了一盆文竹。
材料备齐，打道回府。副驾驶是我的花朵们。
回到家来，我用清水轻轻冲洗它们。洗衣洗碗，头一次洗花。真是心都给洗烂漫了。一大盆，深红，浅红，草绿。大红大绿常用来形容俗气的色彩搭配，可是你要是看到它们一起开在水里，就会深叹那种绝美惊艳的错乱。有一次我去看画展，在众多名作中，我径直朝一幅油画奔去——红色绿色的色块纠结模糊在一起，然而在这种不明确中，却有奔放蓬勃的激流，让人心神不安，驻足盘桓。我扫了一眼右下角，画作名为《繁花》。今天这盆汤水，也让我有类似感受。夏花一簇开有主，可爱深红爱浅红。我的！我陪着这盆水花，坐了很久。苏轼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真真怜香惜玉，我对着这盆花瓣，同是这样的情感。
先生回家看到红彤彤的一盆，说，你往后这样养花了？以前养花还有个枝叶，现在养花瓣？诗人老婆就是不一样啊，以前养花不见花，现在养花不见叶。
按照古方所说，这盆水应该放在露天，得天地真气。我就抱着它，送到楼外的空地上，又怕被夜猫野狗当成玩具，就又搁在车顶上了。
第二天一早，我喜滋滋把汤水取回家。把脸浸在盆里，艾香、花香、天地香、星辰香，还有淡淡的酒香，感觉自己的脸是浮在昨晚沁凉的夜色里，万事沸腾，终究半凉，人间的空蒙，好像收在这一盆里。时光在我手里，慢下来。汤水微微黄绿色，像庐山云雾茶的第三泡，冲淡自适。我贪婪地把脸浸在里面良久，就像待在山谷的云雾里不肯出来。清代李渔的《闲情偶寄》里，有这样的记载：香露以蔷薇为上，与谷性之香相若。意思是说蔷薇的香气不俗。李渔是个会生活的人，他授意小妇，设花露一盏，俟饭之初熟浇之。李渔的好吃，与我的好美色在花上一致了。
我再次端量这传统节日的恩赐、大自然的恩赐，仿佛它们的灵魂和秘密眼看就要被我抓到手里，但又总是被它们逃掉。万物静默如谜，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何其美好。
作者简介：刘颖，山东莱州人，居烟台。诗歌发表于《星星》《山东文学》《时代文学》《渤海风》等杂志，作品收录于韩国《同胞文学》作品集。烟台市作协理事，芝罘区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