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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依偎在云朵怀里，像个睡眼惺忪的孩子。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山道也柔软了起来。枯枝斜卧在路边的草丛里，仿佛在岁月的怀抱里沉沉地睡着了。
拐弯处，一位老人正熟稔地用竹耙捞着落叶，落叶与松针混合着堆成一个个丰满的圆形。我看着老人，他冲我笑笑，自言自语道：落叶引火最好了。
老人的话，不经意间，扯出了岁月的线头，那段渐行渐远的柴火记忆，又重新萦回我的心头……
那时候，除了一日三餐外，还有煮猪食，以及红白事、烧酒等，都需要大量的柴火。我家五口人，生产队按人头分山上的柴火，远远不够一年的用量。于是田间地头的茅草、狗尾巴草等成了我们眼中的香饽饽。这些草起灶引火尚可，而撑得起大场面的非“柴排”莫属了。
柴排是粗大的松木分解而成的。每年下半年，父亲会从山里买来一些歪脖子松木，先用锯子把粗壮的树木断成八九截，再用斧子劈成长约40厘米、宽约10厘米、大小不一的长方形条子，像一块块腊肉，整整齐齐码在屋檐下风干，就成了农村人俗称的“柴排"。
那年头，除夕祭祖时少不了猪头，杀年猪也成了重头戏。“柴排”火苗旺，烧得久，就派上了大用场——烧一大锅开水烫猪毛。先抓一把茅草引火，塞进几根瘦弱的枯枝，待火苗滋滋地吞噬枯枝时，柴排就放在上面错开架起，像古时建筑的榫卯结构，互相咬合，搭接，中间留出一些缝隙，火烧得更旺。几分钟后，柴排就噼里啪啦肆意燃烧起来，红红的火焰在柴排上缠绵在一起，尽情地跳着、舞着，旋转着，像一簇簇浓烈的紫荆花飞舞。大铁锅像一个慢热型的黑脸大汉，无声无息地任由火焰嬉闹，渐渐的，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咕噜咕噜，水吹起了冲锋号，一簇簇的水泡齐聚，瞬间，像烟花般盛开，快速地翻滚，似乎与初恋情人约会时的急切心情。
大肥猪温顺地被泡在滚烫的开水中，全身泡得粉嫩嫩，猪毛也被刮个溜光，像是丰满雪白的贵妃出浴。母亲把几大块猪肉放入大铁锅，舀上水，柴排又重新燃烧了起来。红红的火焰，缓缓的、柔柔的，没有了之前的急切，宛如得到宝贝后心满意足的孩子。母亲把熟透的猪肉，切好后分给左邻右舍，也塞几片到我们的嘴里，慰劳忙碌了一年的家人。忙了大半天的柴排终于可以歇息了，微微泛着红光的碳，用火铲掏到一个大陶罐里，日后成了冬天暖炉子最好的原料。
“五月棉花秀，八月棉花干”，父母亲种了好几亩地的棉花，精心劳作下，棉花秆长得像一棵棵粗壮的小树苗。立冬前后要拔掉棉花秆种小麦，足足有100多捆，层层叠叠堆到屋后，成了柴火的“主力军”。煮饭时，扯上一根棉花秆，断其爪牙，搁在膝盖骨上，用力一压，再折几下，捋捋后塞进灶中。棉花秆看上去高大、张牙舞爪，塞入灶中，一开始噼里啪啦，灼热的趾高气扬，不到几分钟就化为灰烬，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水开了，舀了米汤，棉花秆就一根一根地烧。侧耳听到锅内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后，就不要再添了，要不然米饭要烧焦了。把烧完的秆火煨在锅底，像母亲一般静静地捂着自己的孩子，直至米饭的香味氤氲心田。烧好的米饭，软硬适中，锅巴金黄，撒上一点盐巴，轻轻揉成圆形，咬一口别提多美味了。
江南的主食是大米，自然而然也都种植水稻。打完稻谷后，暗黄软塌塌的稻秆，除了给猪崽们铺上了一层“软卧”，日积月累后成了农家最好的肥料。柴火中，稻秆也偶尔露下脸一一做煎饼。母亲和好稀面，用丝瓜络沾上点猪油，麻溜地在锅底转一圈，就像擦了一层滋润的“雪花膏”。然后倒上一点稀面，用铲子快速地抹开，画成一个薄薄的的圆饼。我抓了一大把稻秆，为防止烧的太快，把稻杆圈成一个“6"字形结，塞进灶中，不温不火，一个结一个饼，恰到好处。煎饼两面金黄，沾上点蜂蜜，别提多香了。
除了柴排，棉花秆，茅草，稻草之外，还有豆荚杆、麦杆等柴火。有了柴火，就有了人间烟火，有了家的温暖。
老人见我凝望着他的柴枝枯叶，就与我攀谈起来：以前的人过日子，柴火慢慢烧，米饭慢慢熟，边吃边聊上几句。现在灶台换成煤气灶，又快又好，家里反而变冷清了，吃饭也变成了任务一样，真是搞不懂。
渐行渐远的柴火，曾点燃了人间烟火，温暖了人间浓情，留下了曾经岁月的印痕。回望夕阳下的山村，没有了袅袅炊烟慢慢弥漫，也不再有烟火记忆……
作者简介：王海燕，浙江金华市浦江县人，教师。作品在《九州诗文》《海外文摘》《瓯江文艺》《岁月原创》及报刊上刊登。散文《难忘细桥月》在散文年会评选中获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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