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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刘金鑫作品 | 妖女湖垭口遇见达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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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德莫措垭口后的那个晚上,我们在垭口下的白沙滩露宿。老鲁说,还有一半的路程,我们明天会一路沿上日干措和下日干措前行,预计傍晚抵达年宝玉则反穿越的第二个垭口,翻越这个垭口,就能看到美丽的妖女湖了。

早晨醒来,天还是晴蓝的,水洗过一样,深不见底,洁白的云朵在起伏的山峦间飘荡,像草原的羊群一样。忽然就下起了鹅毛大雪,雪片被风卷着,重重地扑面而来,糊住了眼睛,粘在脸上、头发上、衣服上。我没有冲锋裤,就披上了雨衣,跟着大部队的脚步闷头往前走。前面的人走过,摇动山路上的灌木枝条,树枝弹回来,湿漉漉打在身上,是很不舒服的感觉。丫丫穿着红色的雨衣,自己沿湖边走,那里没有树木阻挡,很方便行路,可是领队老鲁说,会有危险,就喊她上来,她也没有听。我也很想下去湖边,和丫丫一起走,可是觉得老鲁的话也很有道理,就没有敢。

渐渐的,雪小了,阳光躲躲闪闪的,在云朵后穿行,不时洒落湖面,泛起粼粼的波光,有一双洁白的鸟儿在湖面掠行,展展翅膀,就相跟着悠然落下,好不惬意的样子。午后一点多的时间,我们被一条湍急的小溪拦住了去路,几个老驴勘察了好一顿后,确定无疑地指着遥遥在望的湖那边的山口说,"妖女湖垭口就在那里了,如果够迅速的话,我们今天能赶到山脚下扎营,明天再翻山。"老鲁回头看看陆续赶上来的队友,忽然哑着嗓子招呼说,“就地午餐,等一等大海他们。”大家于是卸下了背包,开始翻东找西出来,支锅造饭。

老鲁午饭煮了牛肉汤,闻起来很香,吃起来更香,左近的每个人都来分了一小碗,华彩贡献了她的煎饼卷大葱,大家一边吃一边鼓气,对下午的路程给予了越来越夸张的藐视。在大家热火朝天侃大山的时候,我注意到小溪直上的右手边那个山梁上有两个穿藏袍的女子,显然她们在向我们这边张望。她们身边不远处,有一群黑牦牛,闲散地摇着尾巴,低头吃草,间或有两头淘气的牛儿,互相追逐、嬉戏。过了一会儿,一个穿藏袍的男子骑着一匹枣红马出现在我们左手边的山梁上,并且慢慢悠悠地下山来了。远远的,我看见他黑红的脸膛和脸上的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清晰,很快大家就都看到了他,不自觉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转向了他。

老鲁赶紧喝了几大口,汤底不剩地拎着一只空碗迎上去,问那个藏民知不知道妖女湖垭口还有多远。他的笑容就更盛了,一边用马鞭指向他下来的那个山梁,一边用一口蹩脚的汉语告诉我们,“这里就是,这里就是。”老鲁眼里的疑惑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灼灼发光的喜悦,他挥舞着手里的汤碗对我们宣布这个特大好消息,“这里就是第二个垭口了,我们今天就能翻过去,看到妖女湖了。”转身去问那个藏民,“你叫什么名字?”那藏民从口袋里翻出来一个手机,调出自己的名字,认认真真地告诉他说,“达,百。”老鲁就又回头大声笑着对我们喊,“达百说的,他是达百,到达的达,一百、两百的百,他是天神派来给我们指路的。”然后再转过身去,问达百怎样翻越垭口去妖女湖的路。

按达百说的,我们下午的时间只够到山梁上他的家里借宿,明天要再翻越两道更高的山梁,才可以俯瞰妖女湖。这一片地域都是达百家的,夜宿山梁每个人收二十元,借宿他的大帐篷每个人收五十元。老鲁说,女队员住在大帐篷里,男队员在牧场扎营。说着话,山里就又起了风,天空里就上云彩了,云朵越来越大越来越厚重,估计是又要下雨了,我们于是整理行囊,赶紧出发。达百牵着马前面带路,我们在后面跟随。我忽然想明白,原来我们先前是迷路了,几只老驴的既往经验和高科技术都没能帮他们确定妖女湖垭口在哪里,心里不觉生出来几许沮丧和迷茫。

高原上爬山不比走平路,加上背负三四十斤的行囊,用举步维艰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连日的雨雪冰雹,山路到处泥泞不堪。其实也没有现成的路,只有马蹄踏出的深深浅浅的泥窝窝,日久年深,那些泥窝窝周边生出了新草,茂密的草根扎进山土里,多少阻止了我们下滑的脚步。没走几步,就有雨滴冰冷地打在脸上了,我赶忙把帽子拉到头上,紧跟着前面的队友闷头赶路。雨开始小滴落在衣服上,很快就裹夹着大朵、大朵的雪,风越来越大,雨雪也越来越大,迷了眼,迫得人抬不起头来。我听着前面的人声,在满山的杜鹃丛里寻路,衣服很快就被摇晃的树枝上的雨雪湿透了,冰冷冰冷的。

路,越来越艰难,风雪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听力,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发现已经听不见队友的声音了,于是停下来,伸手抹去满脸冰凉的雪水,原来偌大的山坡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如愿以偿地弄丢了自己,没有慌张,没有恐惧,我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我木木的脑袋慢吞吞地忽然想,这里山清水秀,远离尘嚣,是个埋骨留魂的好地方。我觉得我应该为自己的冷幽默笑一下,或者为自己的艰难处境哭一下。可是我没有笑,也没有哭。我累了,很累,很累,很累。我想躺下来,可是泥泞里都是冰冷的雪水,于是我依着杜鹃花枝安静地坐下来,一声不响去看漫天的雨雪。心里想,明年,春来的时候,我会看到这满山的杜鹃花盛开吧,紫色的云霞一样的杜鹃花,晶莹的冰凌里的杜鹃花,还有灿烂的阳光里的杜鹃花。

“时之沙!你干嘛呢?怎么跑那边去了?”星星湿漉漉的脑袋出现在左边的山梁上,挥舞着大手怒冲冲地朝我大声喊叫,“往这边走!”我很听话地向他的方向爬上去,雨雪渐渐停了,等我爬到山梁上星星身边的时候,太阳出来了。星星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他很担心地说,“大海发现你没跟上来,让我赶紧过来看看,幸亏我来了,你一个人不要落后。”我跟他努力笑了笑,“雪太大了,看不清路,就跟丢了。”他指着远处的毡帐对我说,“他们都到了。”我们于是向毡帐那边走过去,星星跟在我身后,絮絮叨叨地说一个女孩子家出门要当心什么什么的。我忽然就想哭了,然后我就停下来大声地哭了起来,星星不再说话,很安静地站在我身后。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走进了毡帐,星星没有跟来,他和大海,还有小鱼儿、鹿哥、丫丫几个人去了临近另一座山梁上达百的姐姐家。我记得进帐前回头看时,他们几个骑马的身影陆续消失在山凹里,几头牦牛在临近山梁的落日余晖里,好奇地向我张望。毡帐不是很大,没有地板,也没有地垫,就是临时扎在山窝的一块相对平整的草地上。裸露的地面上,一蓬一蓬的青草经了无数踩踏后,依旧在倔强地生长。毡帐的地中间安放着一个大铁炉子,炉子里生着熊熊的火,达百走到帐门边的玻璃丝袋子那里,捧了一大捧干牛粪出来,塞进炉子里。火,暗了一瞬,就烧得更猛烈了。

因为没有经验,我没有带冲锋裤。对于年宝之行的艰难,我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却没有做足够的物质准备。午后的雨雪湿透了山坡上的杜鹃花丛,湿透的杜鹃花丛湿透了我的衣裤,越来越觉得冷。123和狼王在炉子上牵了一根绳子,招呼我们晾衣服。我脱下来湿重的绵抓绒衣裤搭在烟筒旁,感觉那里会干的快一些,达百走过来,伸手捏了捏我的衣服,有水从他的指缝流下来,他皱了皱眉,把那些衣服拿下来,用力拧去了水,再叠起来,放在炉子上的热水壶上,跟我双手比划着,笑笑地说话。我听不懂他说什么,可是感觉到他的友善,大概是说要这样做衣服才干得快些,就对他感激地笑着点点头。他又捏捏我的裤子,比划着也要我挂到绳子上去烘干,我无奈地对他摇摇头。迷路的时候,我的衣服都湿透了,除去烘烤的衣服,身上的裤子也湿着,可是没有办法再脱了,不单是因为不方便,也因为我没有裤子可换了。

先进来的同伴们都在准备床铺,男人在左边,女人在右边,条件艰苦,就没有很多顾忌,只有一个毡帐,男女混住。达百在女人这边铺了一条大棉被子,示意大家把隔潮垫和睡袋铺在上面。自由就立刻开始指挥了,华彩睡里面,她挨着华彩,心情挨着她,圆角分在外面,她没有提我,那条棉被垫也只够四个人的位置。自由总是很针对我,直觉她很不喜欢我,可是我什么也不想说。坐在炉灶边,把沉重的登山鞋脱下来,口朝向炉灶口烤着,袜子也脱下来,拎在炉灶口一并烤着,眼看着雾气蒸腾,渐渐就干了。很快,她们四个的睡垫睡袋就安置好了,果然没有我的位置。圆角分的床铺往外是个下坡,还一个椭圆的大坑,看上去像是牦牛平时躺卧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安置我的床铺,也没有心思去安置,炉火很温暖,我坐在炉灶旁,一动,都不想动。

达百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指了指她们的床铺,再指指我,笨拙的问我的睡袋在哪里,我指给他看我的背包,笑了笑。达百冲我吐了吐舌头,走去门口那里,翻出来一个大垫子,扔到那个大坑里,拍拍平,又翻出来两条棉垫子铺在上面,铺成很平整的样子,再走过去打开我的背包,拉出来我的睡袋和隔潮垫,放在上面,抬头来跟我再吐了吐舌头,轻轻笑了。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想涌出来,整饬表情回给他一个微笑,把脸转过去偷偷擦掉了眼泪。

回转身的时候,达百已经走了回来,坐在我身边,拿火棍拨拨火灰,忽然就唱起歌来,悠扬高远的旋律,听不懂歌词,可是能感觉到歌声里浓浓的情意,不觉听呆了。一曲歌罢,大家就鼓起掌来。自由说,达百我们来赛歌吧,看你唱得好听还是我唱得好听,然后自由就引吭高歌了。我有时候会很奇怪自由的表演能力,人如其名,她的确可以自由地在娇弱豪放狡诈热情间切换,这是我不喜欢的,我自己是一个简单的人,所以更喜欢那些简单的人,那些简单的心。

炉火弱下去的时候,自由就喊,“达百,达百,去捧牛粪”,达百就去捧一捧干牛粪来塞进炉子里,可是捧了几回,达百就不捧了,他说,“我走了,你们自己捧”。我赶紧从登山包的侧袋里翻出两个针线盒,还有一袋巧克力,追出去送给他,他吐了吐舌头,就开心地揣进怀里了。帐篷里,心情又喊,“小谢,小谢,去捧牛粪!”小谢就去捧牛粪来填炉子,喊他,他就去。小谢是个很安静的男孩子,是和123一起来的,他说,他是第一次户外,第一次,就走这么难的路,心里真的很忐忑。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一点点羞涩。小谢的高反很严重,进山以来,一直在发烧,一直吃药。看小谢默默地来来回回捧牛粪。我心里忽然很难过,炉火再弱下去的时候,我就接替了小谢,狼王递过来一副手套说,“时之沙,戴上手套再整。”我跟他说,没有关系,牛粪其实不脏。

大家开火造饭的时候,鲁哥走进来,问我有没有吃饭,我摇摇头。因为出发前鲁哥说和心情我们三个搭伙,我不用带炉子,只要带气罐和吃的就可以,可是真的出来了,却是各做各的,所以每天吃饭我要等他的炉子。听我没有吃饭,鲁哥回去自己的帐篷取炉子来开火烧水,心情就喊他不要开火,她们已经准备了他的饭,鲁哥没有应,自顾烧水、煮面,心情就埋怨我说,“鲁哥不用开火的,都是因为你。”我忽然想,心情其实不想我和他们搭伙的,不带炉子真是个错误,我的炉子也只有墨水瓶大,其实一点也不占地方,哪里都挤下了。轻信,是一个致命伤,我应该想办法改掉。

睡前,达百回来了一次,说可以第二天用他的马帮我们驮运行李,一个背包70元钱。于是很多人商量合并一下背包,两三人一组,把沉重的物件合装一起让马驮,好第二天轻松翻山。因为高原地区昼夜温差大,加上山里气候多变,衣食住行,都要有所准备,也要防备可能发生的小病小灾小意外,每个人都60升的登山包装的满当当的。我是一个人出来的,帐篷睡袋还有其他物品都是自己一个人背,没有人分担,背包就更沉重。虽然没有人合作,我也不想背包爬山了,午后的雨雪和迷路都让我很沮丧。因为高反,一直是举步维艰,心里想,如果卸去重负,会轻松不少吧。可是星星走进来,跟我说,“时之沙,你是好样的,那么难的路都走过来了,再坚持一下。”我知道星星是不放心我,从另一个山梁,特意又走回来鼓励我的。星星的话,让我觉得很温暖,我就又想哭了。

那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一趟一趟起来填牛粪。一头牦牛在我脚下的毡帐根儿挤了很久,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了。天亮的时候,我们又开拔了,阳光很好,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很多人选择了轻装,我听了星星的话,再坚持一下。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达百和他的马驮着许多背包经过我身边,问我要不要把背包给他驮,不要钱,我笑着摇摇头。达百也笑了,朝我吐了吐舌头,打马继续上山,走了几步,忽然又唱起歌来。歌声依旧悠扬,在旷远的山谷里回荡,像,天空里那只翱翔的苍鹰。


作者简介:刘金鑫,黑龙江人,医生。QQ名时之沙。性情耿直,崇尚自然,热爱文字与远游。世事纷繁,常悲悯,常感伤,常愤慨,更常欣欣然,故诉诸笔端。相信,每一段文字,都有一个渴望自由的灵魂,逃离身的桎梏、心的掌控,像野马,像旷野的风,驰骋于山川莽原,悠游天地间,不恋俗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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