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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常听人说起兵工厂的故事，兵工厂就在县城北部的孝坪镇。在那场关系到国家、民族存亡的战争中，兵工厂做出了巨大贡献，连当时的美国总统都对它竖起了大拇指。我在镇上一所中学工作过，用心了解过兵工企业的历史，也领略过小镇的独特风光。
从县城往北行驶十几里后，就到田湾镇铺里桥村。抬眼望去，只见陡直的崖壁间有个洞口，张开的巨嘴吞吐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这是进入小镇的通道。据说当年开凿那条天然溶洞时，出现过很多奇事，玄乎得连小小年纪的我都将信将疑，后来才知道这个故事在县境周围早已妇孺皆知了。洞子很高也很宽，一条小溪穿洞而过，哗哗水流声在洞中回荡；小溪上面一条水泥路，可以行驶两辆相向而过的汽车；洞里装有路灯，但整个洞子依旧伸手不见五指。在洞中穿行了一里多路程后，眼前突然一亮，蓝天白云下但见两边崖壁上连着无数小洞，悬崖顶上还有一些陈旧的小房子。
小镇嵌在一片狭长的山谷间，一条林荫大道贯穿东西，两边店铺林立，往来行人熙熙攘攘。小镇东西两边都是生产区，西边广场上矗立着张之洞的塑像。中间部分是生活区，学校、医院、银行，宾馆，俱乐部、足球场、农贸市场等全部拥挤在这片狭窄的天地间，成片的俄罗斯风格住宅楼掩映在绿树丛中，红砖黑瓦，别具风格。那条穿洞而过的小溪也穿过厂区，哼着欢快的歌谣向东奔去。
这片世外桃源的诞生源于日本人的滔天罪行，要是没有那场给中国乃至亚洲人民带来深重灾难的侵略战争，要是日本飞机不对县城周围狂轰滥炸，兵工厂也不会进入这片洞天，这洞连同这片山谷将会永久地保持在自然状态中，随着时间一起终老。
兵工厂的前身是坐落在武汉的汉阳兵工厂，是清代洋务运动代表人物张之洞一手创办的。武汉在春秋战国时就是南方交通枢纽和军事重镇，到明朝中期随着江南商业的兴起，汉口已成为“人烟数十里，贾户数千家”的商业大镇。1890年张之洞在“武汉三镇”之一的汉阳建立了兵工厂，从此开启了中国兵工企业漫长而艰难的发展历程。
1938年日军大举进犯武汉，汉阳兵工厂一部分被迫内迁到湖南辰溪，同时，从安化烟溪辗转而来的河南巩县兵工厂也并入其中，厂址就在县城对面的南庄坪，兵工厂也更名为“国民党兵工署第一兵工厂”。辰溪地处沅水中游，辰水、沅水在这里汇合，水位较深，能够航行和停泊较重的船只。仿佛是某种巧合，辰溪的地貌特征与武汉极其相似，让远离故土的职工们在这里找到了不少家乡的感觉，后来这里真的成了他们的故乡。
南庄坪在辰水出口处的一片冲击小平地上，开阔平坦，成了日军理想的轰炸场所，炸死炸伤不少职工，厂房和机械设备也遭到严重破坏，于是重新选址便在悄悄地进行中。似乎上天早有安排，独特的地质构造和无数次地质运动，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制造了上百个溶洞，现在能叫出名号的就有40多个，正是用来应对空中袭击的理想场地。经过勘察，县城北边十公里处的那片洞天便成了兵工厂最理想的藏身之地，于是一项开通和改造溶洞的重大工程便秘密而紧张地进行着。首先打通一条洞道，连接厂区与外面的公路，再拓宽和修整其他小洞，用来组装和存放弹药。在当时的艰苦条件下，要在短期内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其间的艰辛可想而知，因此演绎出许多传说，比如用蒋总统的大印盖在洞口石壁上驱邪一事，还有在凿洞时出现龙、蟒蛇的传闻等等，一直在坊间传播和演绎。
1940年兵工厂正式搬入洞中，才得以安全地生产，前方战场上需要的武器弹药等杀敌重器便在这方洞天中，夜以继日地从工人们的手中诞生出来，咬牙切齿的日军飞机也常常光顾，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雪峰山会战时期，连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都知道了这个洞中兵工厂的厉害，竖起了大拇指称它为“最前线兵工厂”。
雪峰山会战前，王耀武将军率部驻扎在洞外的铺里桥，兵工厂将他的部队装备成一条吃饱喝足的巨龙，得以在雪峰山会战中大显身手。当地依然流传着王耀武将军率部杀敌的故事，王将军一部从辰溪过溆浦进入雪峰山时，翻山越岭，在经过岭上村庄道光屯时，由于装备太足战士们的腰都扛驼了，大军过处平时那高高的田塍也被踩得凹了下去。
1949年的3月5日，辰溪籍地方武装头目张玉琳带兵抢夺了兵工厂，大批枪支弹药落入地民间，使得湘西局势一下子复杂起来，但终究挡不住解放大军的迅猛之势。1949年9月1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接管兵工厂，从此兵工厂回到人民的手中。后来兵工厂更名称为“辰溪兵工厂”，在继续生产军工产品的同时开始生产大量民用产品，之后又不断地组合和变更，直到成为现在的云剑集团，继续为国防和经济建设作贡献。
在孝坪中学的几年中，除了解兵工企业艰辛和辉煌的历史外，还被两样美景深深地陶醉过，至今记忆犹新。
如果把当时的小镇称作自行车的王国，一点也不过分。步行小镇见得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单车了，骑单车成了一种时髦，中青年人骑，老年人和孩子们也骑；大街上是单车，小巷里也是单车；“叮铃铃……”的声音塞满耳际。下班号响过后，林荫道上就涌起了一股自行车车流，车流自然而整齐地向前滑去，分流到各条小巷；上班时从各条小巷飘来的自行车又汇聚到林荫道上，然后分流到各个车间。最惹眼的要数女工了，那时的女工们身材都很匀称，骑车的姿势像滑翔在空中的飞燕，轻盈流畅地从你的眼里穿过。女工们骑成了“燕阵”，在你痴痴的来不及眨眼的瞬间，她们迅速地飘逝了，飘逝成充满诗意的回味。
作为辰溪人我最喜欢听的就是厂里话了，兵工厂从武汉内迁到小镇已将近一个世纪了，许多习惯特别是饮食习惯都都已彻底同化，辰溪人喜欢吃的毛狗、血鸭和火炕鱼，那也是厂里人最爱的美味。但只有那徘徊在各条小巷的汉阳口音依然没有被岁月轻易的抹掉，汉口话跟辰溪话同属西南官话，吐字清晰，高亢响亮，但它比辰溪话要婉转柔和得多。第一次与厂里人打交道，他们都会自豪地介绍说：“我是厂里人”，那个“厂”字拖得长长的，很有韵味。
汉口话在大湘西一个小镇里完好的保存下了，其实是保存了一段历史，一段饱经痛苦、屈辱但又充满自信和骄傲的历史！
镇中学在沅水岸边的一个小山湾里，当时还没有与厂里学校合并，虽然简陋些，但环境却是一流的优美：学校背枕青山，前临沅水，目光所及全是青山绿水，可以听鸟儿欢歌，沅水低吟。工作之余，我经常登上学校后面的高坡极目远眺，也经常在河岸边徜徉，镇中学的三年时间是我教学生涯中一段最美好的时光。一次家访时无意发现了皂角坪村的那片蔬菜基地原来抗战时期的一座简易机场。后来去县史志办查证，才知道那是抗战时期诞生在湘西地区的第四座机场，机场离兵工厂只有四五里地，跟兵工厂肯定有着重大关联。从此我才知道兵工小镇的历史确实非同一般，加深了我对小镇的了解和热爱。
作者简介：张茂旭，男，中学语文教师，湖南省怀化市辰溪县人，现为湖南散文学会会员、湖南诗歌学会会员、《雪峰诗刊》编委会成员、辰溪县“辰河文化社”副社长。作品散见于《雪峰文化研究》《边城晚报》《怀化日报》《雪魂诗刊》《参花》《西部散文选刊》《散文选刊.下半月》等报刊和网络平台，并多次获奖，也有作品入选不同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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