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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回家，母亲拿出一块坐垫给我。坐垫呈正方形，45公分见方，面料是涤纶的，肉红色，是我们姐妹小时候不知谁穿过的一件西装拆的。垫套边缀着两粒扣子，从这件衣服上拆下来的。垫芯是西装的里子做的，绸料，也是肉红色。再往里层，是深绿色的棉麻料子，应该是母亲穿过的外衣拆的，面料经过多次的洗涤，已经泛白。最里层，填充的是旧的秋衣秋裤之类。垫子用手压上去很厚实，绵软。母亲已经有多半年没来我家了，她知道我的电脑椅缺个垫子吗？形状大小，颜色，与我的椅子是那么的契合，在哪也买不到这样合适的垫子啊！
母亲家里的垫子很多。两支老旧的太师椅，几个圆凳，小板凳，小椅子，不约而同的都铺着垫子。家里所有不穿的衣服，不用的床单被套，在母亲的手下，都变身为花花绿绿，形态各异的坐垫。回到母亲的家里，总能感受到母亲无所不在的温暖。
母亲家里有张吃饭的小方桌，50公分见方，是母亲手工制作的。父亲赶会的时候，一个叔伯姐夫给了父亲一个大马扎，父亲因为马扎太大，就一直闲置着。母亲以马扎为底座，用旧木门拆下来的一块五合板为面子，做了这个桌子。也不知母亲那双瘦弱的手是如何将桌面和底座用铁丝牢固的绑在了一起。因为桌面破旧，母亲把八宝粥饮料的箱子整平，覆在桌面上，用胶带粘牢。小桌子顿时显得干净而又艳丽起来。我和母亲经常面对面坐在这张小方桌旁，边聊，边吃饭。小方桌很简陋，然而轻巧方便，接地气。
夏天，母亲的家里会出现很多小扇子，苹果形状的，桃子形状的，柿子形状的，都是母亲手工制作的。家里装过方便面、牛奶箱、糕点的箱子，都成为母亲制作扇子的原材料。把这些硬纸片剪成各种形状的同时，母亲还注意调整画面的对称和美观，纸片上原有文字的位置和内容。将一根筷子或者一根比较直，粗细均匀的树枝做柄，用针线和扇面固定，一把好看朴素的扇子就呈现了。扇子结实美观，比买的扇子好用多了，扇来的风阵阵凉爽舒适。
冬天的乡村比较寒冷。母亲的旧木箱里有好多件棉坎肩。我们姊妹回去看母亲，一进门脱掉外套，母亲立马就会递过一件棉坎肩。坎肩是母亲用旧棉衣改的。母亲把棉衣的袖子从下肩的部位剪掉，缝口，压上好看的花边，母亲说这样可以护着肩。坎肩都是立领，母亲说可以护住脖子。
我的床上有一只花布枕头，我叫它冬瓜瓜。冬瓜瓜两边凸，中间凹，里边装的是荞麦皮。枕着冬瓜瓜，脖子正好嵌在中间，母亲说这个护颈椎。有时我也把冬瓜瓜抱在怀里睡，把它垫在靠近心脏的地方，觉着可以缓解心脏压力，特别舒服，我仿佛还能闻到了小时候躺在母亲怀里的气息。我们姊妹的家里都有两只长枕头，蓝布套，红灯芯绒枕头底，是很多年前母亲还比较年轻的时候做的，她说你们现在买的那种软枕头枕着对身体不好，这种枕头不仅对颈椎好，肩部还暖和。
和母亲坐下来的时候，我经常捧起母亲冰凉的双手，放到我的手掌中给母亲捂。即使是夏天，母亲的手也是凉的，母亲说，人老了，没火力了。如今，日子好过了，母亲的手比较光滑了，然而母亲右手的小指向外翘，不能和无名指并拢。食指掌指关节特别大。母亲说那是有一年家里包了十亩高粱地，溜簸箕溜的关节胀了。我们小的时候，家里日子不好，做饭取暖全凭烧火，母亲满手都是黑纹，用肥皂都洗不掉。母亲的手粗糙的如同干树皮，记得小时候母亲给我们挠背，只是手掌来回的摩擦，那种糙糙的感觉就特别舒服。
我的记忆里，母亲的手从来没有停歇过。母亲15岁丧母，下有年幼的弟妹三个，当时最小的弟弟才5岁。从此，母亲担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生活的重担。做饭，洗衣，做衣服，做鞋子，帮姥爷上地干活。母亲说，17岁那年她第一次做棉袄，把没有弹过的棉花就絮到衣服里，求邻家大娘翻棉花的时候，邻家大娘告诉母亲说得拆了重做，当时的母亲生活的太难，吞着泪水干着活。为了照顾弟妹，母亲25岁才结婚。
我们有姊妹5个，加上父亲，奶奶，家里共七口人。我粗略的算过，从十五岁开始，母亲就没有一天停止过做饭，70年了，母亲和过的面有20吨，做过的衣裳，鞋子有几百件，以前都是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白天母亲忙家务，带孩子，伺候奶奶，只有晚上，母亲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做针线活到深夜。全家老小穿衣吃饭都是母亲的那双手操持。不仅如此，家里还喂着猪、羊、鸡、牛，母亲还要拌猪食，割羊草，喂鸡喂牛。农忙的时候，春种秋收，母亲和父亲一起，带着我们间苗，挽草，摘棉花，割麦子，收玉米。秋天，成堆带蔓的花生和带皮的玉米棒堆在院子里，母亲领着我们摘花生，剥玉米，如同愚公移山。家里家外，母亲的双手想歇也歇不下来。
母亲是村子里有名的巧手。母亲会画鞋垫，枕头底的故事花子，什么凤凰戏牡丹，鱼戏莲，蝙蝠扑金钱，万事如意等等，画得活灵活现。母亲还会面塑，捏老虎，羊，莲花，供，造型美观，生动逼真。由此，母亲成了村子里百家用的人。无论谁家孩子结婚，都少不了给母亲送来一摞一摞的鞋垫和枕头底让母亲画。母亲总是有求必应，画过的鞋垫不计其数，但没收过任何报酬。有一次，一家送来八双鞋垫，正巧姐姐快生孩子了，母亲怕给人家误事，硬是熬到凌晨两点画好了鞋垫。第二天，姐就生了，母亲又赶去伺候月子，母亲说那次熬坏她了，头疼欲裂，还得硬撑着。每家结婚过生日，母亲总被叫去帮人家蒸花馍，捏面塑，为此就顾不上管自己家里孩子吃饭。母亲朴实憨厚，由此赢得村子里所有人的敬重。
母亲带着我们，伺候着奶奶。母亲对奶奶的孝敬被村子里的人夸口称赞。奶奶病重期间，母亲怀着弟弟已经八个多月身孕，还给奶奶做饭洗衣，擦脸梳头。奶奶最后大便干结需要灌肠，那时医疗条件不好，母亲弯不下腰，就跪着，协助村里的医生为奶奶洗肠。等我们长大了，给奶奶养老送终了。我们的孩子一个个出生，母亲依旧不知疲倦，对九个孙子外甥，都给予极大的耐心和慈爱。
我和弟弟妹妹五个孩子，年龄差不到三岁。每个孩子小时候，都穿过姥姥做的老虎虎鞋，绣着花的吃饭围兜。孩子们非常依赖姥姥，因为老人太跟他们亲了，百依百顺，好吃好喝的待着。有时候，五个孩子都要跟姥姥住，就有的母亲忙了。晚上，母亲给孩子们挨个洗脸洗手洗脚洗袜子，洗凉鞋，孩子们睡到姥姥的大炕上一长排。第二天，姥姥给孩子们做饭吃，熬稀饭，煮鸡蛋，烙烙饼，一人一个碗，如同开了幼稚园。
后来，父亲生病了。母亲已经八十三岁高龄，虽有我们姊妹五个值守，一年多的时间，母亲也没有停歇过。父亲一辈子吃惯了母亲做的饭，母亲给父亲变着花样的做饭，父亲想吃啥给做啥。母亲把父亲的吃药时间，吃饭时间列在纸上，贴在墙上，尽心尽力的照顾着父亲，默默为儿女们减轻负担。一句话经常挂在母亲的嘴边：你们都是一家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呀。
儿女成家立业，孙辈有的已成婚，中孙辈也快到上学年龄，曾经的那五个缠着姥姥的福娃也到婚嫁年龄，母亲该是享清福了。然而母亲的双手还是停不下来，早晨起来，三分地大的院子母亲要扫，自己的衣服悄悄地自己洗，自己的饭菜要自己做。儿女亲戚朋友去了母亲家里，母亲依旧保持着自己一生的待客之道，不停地给每个人喝水杯续水，倒茶，递水果，递点心。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不敢让我闲下来，每天歇着有啥意思？
母亲的手是柔弱的，然而有千钧力。母亲的双手托举出一个兴旺的家族，一个和睦的充满爱的大家庭。没有母亲那双勤劳的手，我真不敢想我们的生活会不会过得如此顺风顺水，幸福平安。
作者简介：徐素萍，笔名徐萍。1970年生，籍贯，山西省孝义市。爱好文学，喜欢旅游，热爱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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