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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嘴

问人,乡下人抬手一指,就在大埂上。爬上长江大堤,左顾右盼,西边上游不远处,是芜湖海螺水泥专用码头,皮带运输机将水泥熟料,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停泊在码头上硕大的船舱里。东边下水是一座连接大江南北,芜湖长江二桥。昔日天堑变通途,桥上南来北往的车辆疾疾地驶过。前方是波澜壮阔,一泻千里的长江。身后江堤下,则是一排排高耸入云的高女桢、栾树、柳树等树种,像哨兵而列,组成几十米宽的护堤林。

打开手机上腾讯地图导航,明明白白地说:油坊嘴。曾经的营防嘴就在这,固若金汤的长江大堤上。脚下十米远的地方。在一片护坡的郁郁葱葱绿草丛中,惟有一座高不过二尺,厚不盈五寸的“岸线里程”石碑。标记:23公里,落款:芜湖市港航管理处所立。

试图寻找文献记载中的影像,复原码头、民舍、小道、田畴、池塘、芦苇荡……滔滔江水依旧,伴着电视剧《三国演义》的片尾歌: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筝鸣……贴着江面,随着江鸥拍打的翅膀滑向远处。

一个上了岁数的当地老人,打从身边走过。说真正的油坊嘴,早些年因江流变迁,崩塌在正前方江中。倏地懂得:什么是沧海桑田,什么是白云苍狗。多少人与事,只是时空中一粒尘埃。

日光暖暖,江水浩浩,清风拂拂。站在这空旷宽大的江堤上,找不着与油坊嘴一丁点儿,有关印证它过去的遗存,也就无法彰显着这里曾有的历史,曾有的荣耀。这里,曾点染多彩多姿的繁昌历史,也可以说,在中国历史进程上,是不可忽略不计的一笔。这里,在繁昌水墨画里落下一团墨迹,成就繁昌史书里的一张插页,也留下无尽的伤痛与念想。

循不着那悠远的历史脉络,它的所有荣耀与苦难,完全沉淀在脚下这座巍峨的江堤里,融入奔腾不息的长江水里。读着文字记载的历史风云,面对高远的天,惊涛骇浪的长江,给予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得以走进时光的隧道,穿越到往日的繁荣昌盛与腥风血雨,更迭轮回的古渡口……

早年间,这里由于隔江与无为县相望,沿江上行通新港、荻港、九江,直达武汉,下行经芜湖、南京、镇江,可达上海。其南侧有一条夹江,经三山镇至螃蟹矶出,与长江汇合。水陆交通优越,山圩的竹木柴炭、稻米杂谷等,多经此处外运。外埠的五洋杂货以及日需工业品,也都由此进入。或风雨或入夜,来往舰船于此避风过夜。一时,这里商船会聚,商贾云集,昼夜熙熙攘攘。一句:船到上夹口(油坊嘴),平风也不走。印证了这里的繁荣盛况……

日升日落,月盈月亏,时间老人不紧不慢地迈入清道光与咸丰年间,太平军在金田村起义后,挥师沿江东下,翼王石达开率众将士,与清军于此鏖战,后设营驻防扼守,改上夹口为营防嘴。历史如戏,你方唱罢我登场,刀光剑影远去。起义军失败,清政府命水师提督彭玉麟坐镇金陵(南京),首派雷老爷率战船两艘,大土炮一门,水师若干驻防于此。

民初军阀混战,驻守这里水师才撤离。百姓饱受战争之苦,渴盼着太平安宁的生活,过着寻常烟火的日子,民众憎恨各路军阀你争我夺,狼烟四起的世道。都期冀这个大江南北,商贸繁荣的重要交通古渡口,逃离战争,不再沦为兵家争夺,兵马驻扎基地。不知谁,借助这里一家百年老油坊,将“营”说成“油”,将“防”说成“坊”,一传十,十传百,一年二年,营防嘴成了油坊嘴。至此,留下了一个与百姓生存息息相关,充盈着人间烟火气的地名。

油坊嘴,大江南北重要交通数百年的渡口,在抗日烽火里,为民族的解放与独立,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里,本来是从无为抗日根据地,深入敌后,进入江南的重要地下渡口。千古奇冤的“皖南事变”后,这里,成了从泾县茂林地区突围出来的新四军,渡江北上的重要渡口之一。

国民党和日伪军暗中勾结,到处捕杀围剿,突围出来的新四军。在地方党组织的领导下,建立“收容联络站”,负担起“皖南事变”突围出来的新四军将士,收容、转移、护送,隐藏在群众家地洞、夹墙,或扮成农民舂米、磨谷子……躲过时时前来扫荡的国民党与日伪。一入夜,就伺机渡江,将这些革命的火种送往无为抗日根据地。

1941年1月18日夜,黄火青等98名新四军将士,就是从这里渡江到达无为根据地。半年时间,成编制,或零星分散,从油坊嘴到夏家湖、一百步、头棚突围渡江,总人数近千人,占“皖南事变”总突围人数一半……

油坊嘴,古老的渡口,英雄的渡口,遗迹荡然无存,香飘四野的那间榨油坊,也未曾留下一砖一瓦,空留地名于此。千古大江的涛声,却昼夜地或高或低说、叙、唱:百年渡口往日的荣耀……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一边放声高唱,一边举手机拍抖音。

是的,如今到处都是明媚的风光。

注:保定原是繁昌县的一个乡,现属芜湖市三山区,它是长江中冲积的一个沙洲。上段团洲成坪于清同治年间,原名金椅洲、别名大洲。太平军冀王石达开率军驻此,设锦衣卫,后人改称锦卫洲,驻地上夹口改为营防嘴,以资纪念。后改为油坊嘴。(《三山区年鉴》2008年页码:340——345)。

夏家湖

那天,天湛蓝湛蓝的,江风柔柔的,到三山保定夏湖(原繁昌保兴乡夏家湖),已记不清来过多少回。每次到来,就是为重读“百万雄师渡江第一船登陆点”纪念碑上的碑文。

这是一座材质普通,造型普通的纪念碑,底座高六十公分,正碑高不过四米,宽仅一米,长方形人造大理石,占地10来平米。底座四周瓷砖贴面,没有描述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天堑的浮雕或图案。空旷的江堤上,也没与其相配套的附属设施,仅与西边芜湖长江二桥遥遥相望。简单、朴素、孤傲,像一个绝世的侠客,更如一名钢铁战士,默默独守在天地间,杵立在大江南岸。沉静地沐浴阳光、月辉,直面风雨、雷电,与滚滚大江长相厮,一起守望流年岁月。

1949年4月20日,由于国民党政府拒绝签署国内和平协定。当夜8时开始,人民解放军的百万雄师万船齐发、规模空前的战役开始。这个夜晚,在中国现代史上,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夜晚,是载入中国革命史册里,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繁昌、夏家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弹丸之地,从此,走进大众视野,走进中国革命历史……

选择这天横渡长江天堑,正好是谷雨,是二十节气中的第6个节气,也是春季里最后一个节气。谷雨是“雨生百谷”,谷类作物茁壮成长的意思。此时人民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摧枯拉朽般地摧毁了国民党军队,苦心经营三个多月的铜(陵)繁(昌)江防,势如破竹地踏上解放全中国的征程,催生着一个即将诞生的崭新的人民共和国。

站在落日余晖的纪念碑下,越过汤汤大江,目光落在江北无为县白茆洲。下弦月辉下人影幢幢,解放军中集团隶属的第九兵团二十军七十九师二三五团指战员,从沟渠中拖出隐蔽的船只,翻坝入江,泊于江畔,一字排开。

通讯员将“听令开船”误传为“立即开船”。三连二排五班那条木船,在班长刘德翠率领下,犹如离弦的箭,“嗖”地冲了出去。下午江面上,还是西南风,到了晚上,忽然转成西北风,船借风势,直向长江南岸飞驰。五班的那只船一直遥遥领先,冒着敌军密集的炮火,在21时左右,第一个接近繁昌县保定乡夏家湖(今芜湖三山区夏湖)江岸。

班长刘德翠、战士李世松、姜保崔等8名战士,跳下船涉水上岸,互相推拉攀登上峭壁的堤岸,迅速向国民党守军发起冲锋,越过第一道壕沟,占领江边地堡。

刘德翠站立在敌人地堡上,面向长江,高举右手,连续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腾起的信号弹,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1949年4月20日21时15分”,这个时间点,定格在这片大江南北的天空,镌刻在中国历史的天空。“饭做熟了,饭做熟了!”这约定的联络密语,电波如一只报捷的喜鹊,如一束光越过千山万水,将“登陆成功”,这一喜讯迅速传递……聂凤智将军自豪地报告:“我们已胜利踏上江南的土地”;毛泽东仰天大笑,握起如椽大笔:“……二十日夜起,长江北岸人民解放军中路军首先突破安庆、芜湖,渡至繁昌铜陵、青阳、荻港、鲁港地区……”

刘德翠这三发信号弹,发出耀眼的光芒,是江南这块醒来的土地,第一抹灿烂的朝霞,是即将面世的新中国,欢庆的礼花。人,都是这个蓝色星球上过客,岁月中的流星,尘世里的灰粒,刘德翠屹立地堡上的雄姿,永远镌刻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基座上,与日月同辉,与山水同存。

记得第一次到这里,企盼着在碑文上读到那最先登上南岸的百万雄师渡江第一船,5班全体勇士的姓与名,可碑文上只有几行说明文字。后来,从一些资料上获知,这个班的班长刘德翠,战士李世松、姜保崔等8名勇士。在解放大上海时,他们最后一滴血流淌在南京路上,濡染共和国飘扬的旗帜,也融入他们极其强烈的使命感和勇于拼搏、敢于争先的精神。

迎着滔滔江水与隆隆炮火,冲过来的第一船勇士们,他们的名字,应该铭刻在渡江纪念碑上。供后人缅怀,供后人凭吊。研读一些英烈的传记后,面对有着渊博精深内涵的长江,倏地惊悟:当初勇士们投身革命,是为了民族存亡,国家兴旺和人民幸福,并不奢望历史铭记他们,也不奢望生前死后要索取和留下什么。

想着网络上满眼丰乳肥臀、满世的花边新闻、奇闻怪事。都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疯狂状态。直面这座渡江纪念碑,如果有一天,这些逝去的勇士们从长眠的地下醒来,站起身走来。那些被私欲、物欲、名利挤丢了自己,以及荒唐混世,嗟叹丧失自我的人。直面众多英烈,会不会还存有虔诚与敬畏,会不会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会不会在一个激凛中找回初心?

注:1986年5月1日,保定乡党委、政府为纪念百万雄师渡江战役胜利37周年……在其境内夏家湖江堤上,设立“百万雄师渡江第一船登陆点”纪念碑,以昭后人。(《繁昌县志》)

一百步

入夏以来,长江流域持续降雨,水位接近历史最高点,大水淹没了江边滩涂地。一排排柳树,一片片杂木,倔强地从大水里伸出枝头,张头探脑恼怒地瞪着,下雨下成瘾的老天。站在东汇港务地儿,这一段后来筑成的长江大堤上,茫然地遥望,时隐时现在白茫茫江水中,一截残存旧江埂,那就是一直心存怀念的“一百步”……

30多年前的一个初夏,应一个原住民之邀,曾来此处鸭棚村小住几日。友人知我偏爱地方史志,便引领去拜见,当地一个传奇老人。这位年逾古稀的革命老人,1938年参加新四军,“皖南事变”后,就一直在当地坚持地下斗争。如今从乡政府离休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他骄傲地说,他曾在新四军军部任侦察班长、繁昌县大队分队长,说他如何虎穴脱险……故事说的惊心动魄,听的目瞪口呆。

他站在“一百步”的江埂上,指着前方汹涌的江面。哽咽着说,新四军五十七团政治处副主任刘全,还有二个随行战友,面对日伪的夹攻,为了一大船老老少少老百姓的性命,毅然选择沉江,那年,刘全仅仅27岁啊……

那是1941年9月的一天。傍晚,刘全在无为抗日根据地,领了枪支、弹药、活动经费。带着三个战友,化装成当地的老百姓,与众百姓一道,乘渡船由江北到江南繁昌。谁知,此行走漏了风声。当渡船行至江心,突然,闻讯赶来的两条日寇汽油划子,气势汹汹地从两边围攻过来。江南繁昌保兴岸边,还集结了不少荷枪实弹日伪军。

刘全在繁昌敌后,坚持抗日游击战,带领新四军、县大队,神出鬼没地袭击日伪军,打的敌人闻风丧胆,心惊肉跳。这次得知刘全几个人,从无为秘密过江。日寇便倾巢出动,凶煞煞地扑向渡船,想一举捕杀日寇克星刘全及他的战友。

刘全一看,敌我力量十分悬殊,如果以血肉之躯进行正面鏖战,最终,自己会战死,也会干掉几个日寇,可这一船上几十个群众,也会全部殉难。他看着船上几个待哺的幼儿,几个懵懂的少年,年过半百的老人,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劳苦大众。想到这,他毅然决然地命令战友跳江,果断地让最小一个通讯员留下,让他混入人群,活着回去报告组织。

刘全和战友悄悄地从船尾,依次滑下溜下江。船上男女老少轻声地劝阻着,一再伸着手扯着衣。他们面带微笑,坚定地摆摆手。左手抓着船沿,右手五指并拢,中指微接太阳穴,与眉齐高,湿润的双目,凝视着一船百姓,坚毅无畏地做最后的诀别。接着一个大浪打来,他们先后被滔滔的江水吞噬,沉入江底。留给这世界,最后的军礼,最后的微笑,最后的眼神,带着风,带着光,给了百姓们最坚定的希望,扎在百姓的心里,落下根。

一船百姓,在刘全和他的战友沉江庇护下,安然无恙到了江南。

在这茫茫长夜里,在水深火热里挣扎的穷苦大众,共产党是人民的救星,新四军是侵略者的猎人,更是百姓的守护神。

当天晚上,刘全的未婚妻焦恭贞站在“一百步”江埂上,唱起凄婉的江西兴国民歌,那是刘全家乡的民歌……江水呦江水/往东一直流/哥令我来一啜/可惜你非酒/江水呦江水/触磐石也回首/你这恋乡的浪子/也知望望那头/江水呦江水/狠想跟着你远去/入海则莫有悲秋/吹吹那风修修……

……哎呀嘞/大雨蒙蒙唔见天/大河漂漂水路远/丢只关音你来解/心肝哥——/灯草绞排篙难点……

党的地下组织,派人在江中秘密打捞了三天三夜,后来在长江下游很远的地方,才把刘全他们三个人的遗体打捞上来,一起葬在“一百步”江埂上……

当地的老百姓,时常去刘全和战友烈士坟前,焚纸烧香,怀念他们为一船百姓的性命,沉江牺牲。也是对共产党、新四军,对刘全的爱戴和崇敬。

那位革命老人动情的说,刘全和战友沉江牺牲后,在那条船上获救人对他说,共产党、新四军是老百姓的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说这一生一世,更加跟定了共产党、跟定了新四军。

在那个白色恐怖的日子里,日伪、国民党在沿江一带实施残忍、毒辣的“清剿”,广大群众积极参与党领导的“反清剿”,群众自发在家里挖地洞、垒夹墙,收容、转移、护送,掩护党的地下工作者、新四军、游击队。参加“递步哨”、“辽望哨”、“交通站”……

目及大浪滚滚的长江,几只江鸥在空中结伴翱翔,忽高忽低,在空中跳跃着,欢快地唱着歌儿,随波逐浪。

这世间,很多人负重前行,是为了让家人活得顺心;可还有些人扛起一切,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得更轻松,更幸福。

令人痛心的,有人把欲望与理想混为一谈,把日子过成风火轮,风风火火中,丢掉人的思想高度、生的质量、活的趣味。

“一百步”,随着江流的走向,长江大堤后移,终究会崩塌,沉入江底而消逝,地名也会从地图上抺去。这里发生悲壮的故事,依然会在这块土地上代代相传,依然会在历史的天空回响。

注:刘全,原名刘国祯,江西兴国县人,1912年生1930年参加革命,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乡苏维埃政府主席、政治指导员、团宣教股长、副营长、团正政治处主任。皖南事变后,突围来到繁昌,任新四军七师五七团政治处主任。于1941年8月20日前往江北开会。9月14日返回皖南,同行四人化装乘船,从无为渡江到繁昌。时近薄暮,船到江心,遭日军汽艇围攻。刘全等为船上老百姓免受伤害,决定不硬打硬拼,乃命通讯员要活着回去报告情况。他率另二位战士沉江殉难。党组织派人打捞烈士遗体,均安葬在保定一百步二棚江埂上。(繁昌烽火)

姜家墩

那天,失落地站在姜家墩遗址上,往日村里农家炊烟四起,鸡鸣犬吠老嬉幼笑,如今一片孤寂冷清。去了南面一片白杨林,高高的树梢,与天空行走的云朵窃窃私语,互诉各自的心事。北面是东一块西一块零散的庄稼地,是失地的农民,看着一块块还没征用到,闲置哪里。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看着抛荒了心就痛。于是,就从安置小区扛着农具过来,种种这栽栽那。郁郁葱葱茁壮成长的庄稼,倒也给一排排高大的厂房、一个个巨型的石油罐,添一些绿的色彩,一些蓬蓬生机,冲淡工业化单调的画面。走到或大或小,或长或方的池塘、沟渠、水凼、沼泽边。一丛丛的昌蒲、一簇簇野荷,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不知是拔节成长的声音,还是在叙说着这里曾发生的人和事……

冷不丁地从远处开来一辆人力三轮,车上放着杂七杂八的种地家什,一看就是来在,还没征用完的土地上,抢种一些庄稼,补贴不太富足的日子,也借此亲近难舍的土地。那老人一下来,疑惑地打量着,问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当得知在寻找,烈士胡振球在1945年9月23日,泅水过塘时,被敌人枪弹击中,英勇牺牲的那口塘。

老人脱口而出:吃米,别忘做田的人,就中!扭头走向地头。没想到老人一句反诘,让人无言以答。

胡振球,少年时读过几年私塾,比常人多些知识,也正有些文化,人自然站得高看得远,内心的想法也自然多些,区别那些捏锄头把子的寻常民众。在与共产党人高鹏起接触后,给他注入了革命思想理论,从而也确立了他这一生的信仰。

为了这信仰,义无反顾地拿出自家钱财资助革命活动,也理所当然地受到家人指责、亲友非议。

是的,办起了私塾,家又有几亩薄田。家境不算太好,可日子还是略高于一般农民的生活。依现行标准,应该是一个无忧温饱的小康水准。完全可以过着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种超凡脱俗的天真自然的日子。却偏偏干起掩护、资助共产党人,在群众、学生中传播革命思想,上街散发传单、张贴标语,领导农民抗捐平粮等等……这些事都是坐牢、砍脑袋的事,都是招致家破人亡的事,甚至还会祸及宗亲家族。

胡振球这时,他的政治态度已经十分明确,思想上也已经成熟,义无反顾地走这条革命道路。他的信仰,就是成为共产党阵营里一分子,坚定地参与推翻现存的统治阶级行动。

那一年,芜湖的省委机关遭到敌人破坏,繁昌党组织与上级失去联系,他潜至上海寻找党组织,几个月也没找到下落。只好回家仍以私塾为掩护,长期隐蔽以待时机。

抗日战争爆发,他迫不及待地将妻儿托付亲友,单身一人去江北寻找到了游击队。

又一年,在反“扫荡”中被日伪抓获入狱,一伪保长,利用同学关系,用一笔巨款劝诱。他不曾动过一丝念头,断然严辞拒绝。

又一年,那是1943年的下半年,他重新加入了共产党,这是离开党组织前后有十来年了。当时入党24岁,第二次入党39岁,接近不惑之年。古人说的是,人到中年,能明辨事理而不致迷惑。“人到中年万事休”,这谚语,意思是人到了中年,人生已过了大半,未来的生活,一眼就可清晰地望到底。人到了没志向的节点,剩下的日子,只能得过且过。可胡振球却毅然决然地,第二次入党。这不是和平时期,这是在白色恐怖下的敌占区,随时随地都会掉脑袋。

1945年8月,日寇投降后,国共两党进行和平谈判。党中央为应对新的局势,决定《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部署》,命令新四军主力北撤。这年9月23日,胡振球正在姜家墩召开保兴乡区扩大会议,部署北撤任务,突遭敌军包围。为转移敌人的袭击目标,毅然地冲出大门,扔出仅有的一枚手榴弹。当他身中数弹,倒在池塘那一瞬间,远望着同志们安全突围出去的方向,成功地保存下革命的有生力量,他最后露出了欣慰的笑。

血,染红了那口池塘,染红了共和国的旗帜,也变成了东方地平线上一抹晨光……

在三山烈士陵园,看到英烈胡振球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从英烈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读懂了他为了信仰,头可抛血可流。也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二次冒险孤身寻找党组织,二次自愿加入共产党,一次身陷牢狱,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不吐露一字,也不为金钱所诱惑。就是为了心中那不变的信仰。

那天,去了胡振球牺牲后,头颅高悬在三山镇老渡口电线杆上“示众”的地方。清澈的小江水依旧在汩汩地流淌,小江大堤依然还在静静地横卧。站在哪里,分明能感受到当年的气场,还在散发着隐形的能量。英烈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在盯着这块,他和他的那一代共产党人,曾经战斗过这块土地,和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

站在姜家墩英雄就义的土地上,直面在蓝天上为这块土地上的人民,有一个自由、民主、富裕的生活,无数仁人志士为此流血奋斗的英灵。作为后人。我们没理由不去学会担当,不去勇于担当,找回初衷,拾起初心。

注:胡振球,原名胡德寿,一九0四年生,保定乡人。192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繁昌县党组织主要负责人之一。

一九三一年,领导了繁昌县三十五都农民运动。抗日战争时期,历任游击队指导员、民主政府乡长、区长。为收容和护送“皖南事变”突围出来的新四军过江做了大量工作;在帮助群众发展生产,贯彻对伪军的统战政策,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等方面,做了许多卓有成效的工作。

一九四五年,新四军奉命北撤,九月二十三日,在保兴乡姜家墩主持召开区干扩大会议,部署工作时,突遭国民党军队包围,突围时壮烈牺牲。(三山烈士陵园碑文)


作者简介:程自桥,笔名碧流,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老年报》、《新民晚报》《安徽日报》《新安晚报》《江淮晨报》《古今故事报》《杂文选刊》《老年之友》等媒体,偶有入选、转载,也有一二获省、市各类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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