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美松（福建省文史研究馆 福建 福州 350001）
【提要】通过对湖北江陵九店56号墓出土的楚简中有关武夷君记载内容的分析，认为这是有关武夷君传说的最早的文字例证。简文表明武夷君是居住在“復山”（在古夔州），而不是传说中的福建武夷山，为武夷君的传说找到了更远也更明晰的源头。作者推测武夷君传说入闽，或与巴楚地区板楯蛮人的东迁、楚人南迁有关。【关键词】武夷君传说楚简新材料
对武夷君的信仰与奉祀，最早的记载是在司马迁的《史记·封禅书》中，文曰：“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而祠“武夷君，用乾鱼”，这种祠祀方式十分特别，因此引起学者有不同的解释。此外，朱熹也曾提出过这个问题，称：“不知果何神也。”，已故著名学者饶宗顾先生发表文章，对湖北江陵九店56号慕出土的楚简中，有关武夷君记载的内容进行解读，文章题为《说九店楚简之武（君）与復山》。饶老的解读是以简牍研究专家李家浩对楚简的释读为依据，简中记载：“口敢告口口之子武。尔居復山之配（趾或），不周之楚（野）。帝胃（谓）：尔无事，命尔司兵死者。”“［聚］柿芳吕（以）谨犊某于武之所。君昔受某之娶柿芳糧，由某迷（来）遢（归）似（食），故……”
（图一）。文中提到的“武夷”，是迄今为止见诸文字记载的关于“武夷君”传说的最早例证。
武夷王地契
据此简文叙述，武夷君受天帝之命而“司兵死者”，亦即掌司为国而战死者的英灵、鬼雄。正如楚辞《九歌·国殇》所颂扬的：“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我们由此得知，古史记载的武夷君职掌十分清楚，这是古代对于武夷君信仰源头的最初记录。值得注意的是，简文中还明确指出，武夷君所居之地是“復山之配，不周之野”。饶宗顾先生认为“熙”即是“汕”或“陆”，表明武夷君是居于“復山”之地，也就是不周山下旷野之中。这与人们所熟知的武夷君居于（奉祀于）武夷山的认识是完全不同的。更与传说中的彭祖后裔彭武、彭夷兄弟并力开发武夷山区的说法大相径庭。这一新发现十分重要，因为它为武夷君的传说找到了更远也更明晰的源头·不仅如此，饶先生还通过考证认为，此“復山”即古鱼復国（即古鱼国）地，是古代白虎復夷（亦即古之板楯蛮）所居之地。復夷之称，看来与所居之地“復山”有关。《水经注》“江水”条云：“江水又东，还鱼復县故城南。故鱼国也。”鱼国故地在鱼復县，而鱼復系因鱼人所居而得名。鱼復之名其来甚古，般商卜辞有“復”，西周有“鱼復”之名。《逸周书·王会篇》载：“其西二鱼復鼓钟、钟牛：扬蛮之翟：仓吾翡翠。”表明“鱼復”在成周之西。復山乃在鱼復县，即后世之夔州，为巴国东境之地。鱼为族名，即鱼人：復则为地名，即復山。天帝命武夷君居不周山，此事应后于古史传说之共工与顼战，不利而怒触不周山的故事。復山既在州，武夷君本居“復山之趾”、“不周之野”，则与后世所传武夷君居今之闽北武夷山，相去甚远，不知后世人是如何将武夷君的传说敷行、移植到今武夷山的。
据《史记·孝武本纪》所记，“古者天子常以春秋解祠”，同时称祠“武夷君，用乾鱼”。这一特别祠法，似应与武夷君原来所处的鱼人、鱼復国有关。当然，这“乾鱼”到底是指干鱼抑或维鱼，似乎倒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汉书·郊祀志》记载的，是以武夷君、泽山（也作皋山）君配祀太一神。司马贞索引即引顾氏（野王）之说案：“《地理志》云：建安有武夷山溪，有仙人葬处，即《汉书》所谓武夷君。”因为，武夷山地区后世似乎并无传说祭祀山神、地祇有用乾鱼的。只有在20世纪80年代，考古学者从武夷山白岩崖洞中取下的船棺中，发现棺内为死者殉葬的物品，有放置于龟形木盘内的残留鱼骨，这似乎暗示当地人对棺中主人的特别纪念与祀奉，也暗含了祭祀武夷君用乾鱼的历史事实。但这位棺主是否即为“武夷君”则不能妄断。武夷山区有许多关于武夷君是神仙的传说。武夷山上又有众多的悬崖棺葬，传说是仙人之葬。《太平御览》多处引萧子开《建安记》记载，称：“岩石间悉生古柏，悬棺仙葬。”又引顾野王著《建安地记》云：“顾野王谓之地仙之宅。半岩有悬棺数千。传云：昔有武夷君居此，故得名。”唐代陆羽作《武夷山记》云：“武夷君，地官也。”“相传每于八月十五日，在武夷山置酒幔亭，大会乡人。”宋人祝穆在《幔亭招宴》中记：“武夷君于秦始皇二年（前245），置慢亭，会乡人。”“与魏王等十三仙，俱为秦时人。”
如上所述，武夷君居于建安武夷山，为地仙，或地官，应是当地闽族人或闽越人的君长，成仙之后也仍然关怀乡人。这一传说，似乎较楚简所记为“兵死者”之君要晚一些。如此则似乎表明，随若巴楚地区板楯蛮人的东迁，或楚人的入闽，武夷君传说随之传入闽中。也许正因为武夷君居于“復山之阳”、“不周之野”，成为山神和地主神，故《史记·封禅书》中也把武夷君与泽山君并列而为地主。福建至今在南朝以后的慕地地券中，多见有以“武夷王”为地主神的记载。如刘宋元嘉十九年（442）的地券面与底有称：“丞墓伯，地下二千石，安都丞、武夷王。”晚至宋代嘉祐二年（1057），某陈氏地券仍有称“于地主武夷王”者。这些买地券大多发现于福建各地的菜圹中。说明武夷君已从上古时代的司兵死之神一变而为地主神。尽管这地主神仍与原先的夜山山神（君）有着历史的联系，但后世人却因不见文字记公的武夷君是属于天帝任命的司兵死者之神。所以，此次江陵九店楚简的发现实在很有意义，它填补了古史传说的这段历史空白。也使人们更可以理解，武夷君作为武夷山君与地下武夷王演变过程的内在历史逻辑。当然，它们中间递转化的历史情形，仍有待于新资料的发现和更深入的探讨。
其他相关学术论文举证：
说九店楚简《告武夷》的“桑林” 程少轩; 古文字研究 2018-06-15 辑刊
说九店楚简之武■(君)与復山 饶宗颐 文物 1997-06-15
江陵九店56号墓竹简考释四则 李守奎 江汉考古 1997-12-30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