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二七 审核丨菜包
排版丨鹿九
近期的二游事故，让“文案策划”又一次被拉上了互联网审判台。
为什么说又呢？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有印象的朋友应该还记得《解〇者》，它曾因把玩家设定为癞皮狗被声讨。
除此之外，其他一些二游也发生过类似问题。对此，互联网上一直存在股执拗的声音——这都是小仙女的错。
大致理论为：这些游戏的文案们被小仙女主导了，背离了用户需求，成为了她们搞玛丽苏文学，满足私欲的场所。
先不讨论这种观点的合理性，我们首先假定它是真的。
这意味着什么呢？从结论反推的话，就代表在事故公司里，文案部门的决策具有极高优先权。
美术、数值、程序......甚至制作人，都得围着文案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是要在男性向后宫游戏里搞玛丽苏，那也得落实到位。
其次，这个部门还得被小仙女牢牢把控，且皆都是些愿意为“梦想”而牺牲项目价值的勇士。
什么样的项目会将权限颠倒至此？
什么样的公司会招募这般慷公司之慨的员工？
难道其中有人手握催眠APP，能操控整个公司么。
况且，女文案=玛丽苏这个想法也不切实际。
业界并不乏女文案成功案例，《无期迷途》、《战双》后期剧情、《1999》这些文案的主要负责人都是女性，品质有口皆碑。再说了，玛丽苏文案难道只能是女性在创作吗？
虽然没有办法查找到关于游戏文案行业性别比例的具体数据，但姬拿这个问题询问了一些业界朋友。
结合他们身周状况后的答案是，男女对半开。
换言之，暴雷文案的背后，其实也有男性文案工作者参与其中。
所以单纯的将事故原因归结于性别，其实无论你我都知道，是种相当荒谬的看法。在这种现象的背后，一定还存在更加具体与复杂的原因。
比如，是不是文案工作者们的整体能力水平有问题？
互联网上许多人对文案的创作难度都抱有一种轻视态度，认为随便换些网文作者，表现都会好很多。
毕竟在文案、美术、程序、策划，这游戏产业四大支柱里，文案是看起来最简单的那个，好像会写东西就行。
相关招聘的要求也不严格，翻来翻去都是雷打不动的——要对二次元十分了解；要有文学创作能力；游戏阅历丰富。
这些因素凑到一块，就让许多人感觉，“我上我也行”。
然而现实是，与另外三大支柱一样，游戏文案也是份极其注重技术经验的工作。
在二游这种注重内容的品类中要求往往还更高。它是不要求了解编程语言、美术技巧、策划原理，但却得掌握写作技巧、积累庞大的知识储备、并拥有胜过普通人的文字敏感度——这些也都是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只不过难以量化评价，得从作品来评判。
所以在招聘文案策划时，游戏公司除了会要求符合那三条普遍需求外，更看重的其实是作品集（也只能看重作品集了，因为国内环境相对缺乏可“类比”的职业经历，以供二游文案这一职位需求参考）。
那可能是发布在某本杂志上的小说、受欢迎的同人创作、甚至是剧本杀的剧本.......因此我们可以暂时下个判断，即能留在大厂当文案策划的，应该都是成熟的文字工作者，他们的能力上限虽因人各异，但下限绝对远超大多数。
至于网文作者能不能空降替换这份工作，其实不太好说，因为两者在创作过程上有本质区别。
如果说网文作者是孤独的创世神，十项全能，说要有光就有光；那文案工作者就是个天地创造设计部的内容经理。
内容经理如果想搞个光，首先得去隔壁程序神问问咱这世界能不能有光，其次还要和美术神商议光的颜色与强暗，最后还要和策划神聊聊这个光的温度影响.......因为书可以一人来写，大型游戏却难一人来做。
期间沟通若出现意外，修改成本也是个问题。毕竟文案策划只要删掉几行字就好，但战火蔓延到美术、模型那里，可不是几分钟能结束的战斗。如果这样的事情反复发生，那基本就等于自绝于这个行业了。
这导致文案策划们有必要学习其他部门的知识，好摸清自己的创作限制，方便向同事传达需求，而不只是纯粹的文字工作。由此也衍生了一个笑话：
A：文案策划要求高地位低，反正不是人当的。
B：要求高怎么会写出这些低质量的剧情呢？
A：你看，这就是文案策划难做的地方了。
所以呢，网文作者们虽然在内容创作上足以胜任，但文案策划除了文案其实还要策划，两者绝非简单的平替。
再说，文案策划就不写网络小说吗？
“游戏文案能写的让玩家觉得好，那去写小说能不赚钱？（策划F）”
“我司上到十几年的主文案，下到小萌新，下班都会副业写网文，一火就离职。（策划Z）”
“是的，我也在写一部网文。（文案策划C）”
业内人士们如是说。
这么看的话，文案策划们的内容创作能力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可仅这样就足够胜任这份工作吗？
要知道，与小说、同人这些创作相比，文案策划其实还存在个截然不同的特性——商业性。
孤独创世神需要满足的是自己，但“天地创造设计部”满足的却是玩家。
这使得后者并非传统的艺术创作，而是属于商业创作，要以满足客户需求为第一目标。
由此而来的是各种镣铐，比如角色设定要兼具用户审美，能力强度是否能让用户满意......就像是要求人把议论文写出散文韵味。不是说不能，但反反复复的修改是达成这一目标的必经之路。
这很痛苦，不理解的朋友可以回忆下改论文时的苦闷，然后x100，毕竟这对拿笔杆子吃饭的家伙们而言是日常。
并非所有人都能习惯且胜任这种工作需求，更尴尬的是，项目组们其实很难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
因为国内缺乏结构化的商业创作筛选和培养机制。
如果是在日本，有人立志于进入商业创作这个行业，那他可以先试着走同人或者杂志路线，并在证明自身价值后成为稳定签约作者，然后又被相应行业选中，进而不断深耕。国内则缺乏这种发展环境，无法提供既能赚钱，又能发挥筛选和锻炼职能的创业创作平台。
这导致有天赋者难以入行，也难经市场验证后被打上“有价值”标签，有需求的公司遂难找到好苗子，只能摸奖式的探寻。这种结构性的问题就导致文案内容的创作质量呈现出一种不稳定性，促使一些游戏在创世和造人阶段就埋下了隐患。
创世与造人，这是文案策划们在项目里最被看重的时刻。
在这个环节里，根据组内结构和项目方向的不同，其权利会截然不同。像对注重内容的二游而言，文案的产出往往会成为其他部门许多工作的原点，被赋予的权利就更大。而人往往是得到权力就会自大和自私的生物，有些缺乏自知之明的家伙一旦握住了这种类似创世神的权柄，就会飘飘然，然后搞点内容自嗨什么，也就是埋雷。玩家吃到这盘不合口的菜又会愤怒，然后风波起。
但这种事终究是个例，且大多时候都会被内部审查掐死在萌芽之中。
因为从制作人往下，多个部门分走了不同职能，且每级别都有专门责任人。
这种生产流程的细分化，本身就意在规避风险。像自嗨文案这种，制作人和主策划他们可能难以察觉，但主文案作为此中老手，不可能放过危险分子。
而能够让玩家看到的正式版内容，要经历的审查可不止这一次。
就算主文案喝多了错过了，游戏最终还要借出版社送审，责任方出版社又会进行一次审查。
哪怕出版社的审核编辑昏了头，有了漏网之鱼，最后还得官方再审一遍。
如此过了三趟，还能侥幸活下来的私货，其实是少数中的少数，罕有的幸运儿。
换言之，如果游戏文案里只有一丁丁私货，那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私货数量颇多，或是整个故事基调都背离了用户需求，那就很难说是文案策划们的问题了，不如说是项目方向本身出现了问题。
毕竟在这个体系下，自下而上的埋雷是几乎不可能的，但自上而下的崩坏却轻而易举。
归根结底，文案策划们只是在做他们的工作，做由上司交付本职的工作，好满足上司们的需求。
【尾巴】
由于对商业创作感到不适应，许多文案策划在入行后其实都经历过幻灭阶段。
因为进行迎合他人需求的创作，真的是件很辛苦的事。本质会发生改变，曾经令人愉悦的源泉将变成痛苦的深渊。
于是有人选择离开，
有人则继续带着镣铐舞蹈，
也有人明悟：“你游戏文案内容表达的东西其实并不重要，你应该把那些你珍贵的想法和表达，写进你自己的作品里，那才是不会让你感到痛苦和迷茫，能实现真正价值的宝库。”——文案策划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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