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徐继明:俊鸟归巢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73】

                        俊鸟归巢

 河南南阳         徐继明

京外，十里长亭，庞振坤意欲跨驴而去，被身后宰相刘庸、大学士纪晓岚，道一声珍重，道这一声珍重很使人感动。状元还乡，非是衣锦荣归，那境况似李清照空巢自叹，"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暧还寒时，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思……"，好也似，荆轲刺秦王，"风潇瀟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纪晓岚唱起了阳关三叠曲: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一副苍凉、悲怆的依依惜别画图啊。

庞振坤得中状元，因有悖何珅要点“三江才子"之初衷，当初纪晓岚为主考，刘庸、何珅为副主考，纪、刘二人主张庞振坤为状元首选，何珅主张推秀才中一位有“财”的方姓之人为状元，但二比一，只有选择庞振坤了。何珅很不甘心，千方百计要把庞整下去。设宴翠云楼，多方刁难庞振坤，奈何庞名符其实，找不着半点瑕疵，最后也是庞振坤酒后失言，"分馍"误将"老国太"搬出，犯了大讳忌，被何珅报与乾隆，添油加醋，″这主是个溜光蛋！"倍说新科状元之不是，皇上一怒，将庞状元功名一搂到底，贬回老家，永不录用。

翠云楼设宴，“铁嘴铜牙纪晓岚”、“宰相刘罗锅”在场，面对何珅之举，冷眼旁观也无计可施，当初为庞大才子雄才所动，若非二位极力举荐，亲呈皇上，庞振坤又如何能得中？同时更为庞状元惋惜，酒后失言，一点小过，若非何珅执意要整他，如何能落到这步田地？唉，真是"命运唯所遇，循环不可寻，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荫。"叹息之余，已是对此局却无回天之力了。

 

也罢，伴君如伴虎，皇上多年对何珅言听计从，他俩和这个老家伙斗了几十年，有乾隆撑腰，二贤臣即使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拿何珅没办法。何况一个刚得第的新科状元，无职无权，就是火龙也不抓人。

还是因为纪大学士惜才，再加上近一段和庞的几番接触，不长时间两人便成为知已，有相见恨晚之感。庞到京几千里，盘缠花光，坐那头小毛驴，也因《送驴比瘿》，归回了老家，现在是身无分文，一个文弱书生，总不能安步当车回故里吧？介于此，纪先邀请庞到家里畅叙，并亲赠文银百两，做为川资路费。都是大才子，见面总不忘切磋技艺。二人刚一进院中，纪面对扫院子的老妈子，出一上联:嫂扫乱柴呼叔束；庞面对迎面走来的少妇，随口吟出:

姨移破桶喊姑箍。

"好！妙！"院内一圈喝彩。

宾主刚一同进屋，纪望着刚出洞房的儿媳，又出一联:绣阁临窗同望月；庞一眨眼，一挠首，词就来了:香闺滴蜜共抚琴。纪摇头晃脑，再出一联:月照纱窗，竹格孔明诸葛亮；"出的好，"庞望着窗外飞舞的风雪，答曰:雪飞梅岭，银蛇吐信白素珍。

二人哈哈大笑，酒宴摆上，两位推杯换盏，推心至腑，饮至深夜……

次日刘庸相邀，振坤早早过府，此时宰相上朝未归，却见刘之掌上明珠，千金小姐，正在高阁抚琴，见庞过来，知是老父要好，又见庞侧耳悉听，并面带赞许之色，知道也是个行家，遂邀庞也抚一曲。庞并不谦让，坐下便弹出"诸葛亮弹琴退仲达"之曲，果然是雷动风响，刀光剑影，充满杀机……被上朝归来的刘庸刘千岁，听个正着，"好！妙！"庞起身随刘庸进屋，刘庸分咐丫环将酒饭摆上，二人很快酒饭用毕，乘着酒兴，振坤说：“宰相大人可否拿笔来？刘应允可也，二人移步书房，见下人们早已备好文房四宝，只见庞抬手挥狼毫如龙飞凤舞一般，书得七绝一首:

饮酒贪杯自误身，

功名利禄赴轻尘。

枉称一代真才俊，

问尽芳菲不见春。

"好诗，妙字！"刘庸赞出声来。说实在的，整个大清，论起诗来，他真的最佩服纪晓岚之才，论起书法来，之前能让他叫好的人，真的不多，他的书法，代表着大清的最高水平。今天这位庞状元之字，第一次让他拍案叫绝，果真是天下少有的俊彦啊。心里高兴，棋瘾上来，就与庞才俊切磋几盘。

下棋看世事，有大筹谋，不因小局妨全局；对弈揽方圆，施真手段，善处藏锋与露锋。

两棋下来，互有输赢，笫三棋不知下到何时，两人都睡着了，等天明二人醒来，一数棋子，二人是平分秋色，和局，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送庞振坤走，特赠庞快马一匹，庞执意不要，只要毛驴一头，快马观花，何如慢驴看花，张果老倒骑毛驴念经，悠哉乐哉，回南阳邓州，咱驴来驴去，祖国山水之美，咱骑毛驴看唱本一一走着瞧吧。

庞振坤也不悲哀，从邓州上京赶考，他也学诸葛亮，马前占一课，他驴前卜一卦，用的是西伯侯，周文王姬昌的金钱卦，奇准。最终的结局，他心知肚明一一不利，空手而去，白身而归，似孔明之北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图鞠躬尽瘁，只图功成身退，来尘世，也不枉潇洒走一回。唐李白虽才俊，他连科场也未进，出身商家，天不允许他进；宋柳永虽亮丽，集古诗词婉约派之大成者，却屡试不笫，情断市井；明唐伯虎，诗联虽佳，书画全优，号称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却屡考屡败，最后冻饿而死；他总算幸运，状元之冠，实至名归……有这一切，也就就够了。

出京第一站，即入保定府，高老庄，(是不是《西游记》中，猪八戒的丈母娘村，有待考证。)进得村来，一所深宅大院，吸着他眼球，比刘庸的府宅还阔绰。大院旁边，有一农家小户，一副楹联，令他好奇，上写: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父满门。

出得村，就是野猪林，(是否是《水浒》中的野猪林，待考)住店，问店主人才知，写对联者，乃此地一小财主，不识几个字，早几天给老父亲过寿，平时尖酸刻薄，一个钱掉地下四面吹灰，舍不得请人写副祝寿联，让水平不高的账房先生拟词，那也是博来品，"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财主不满意，缺了点庆寿意味，遂把“福”字改成了“父”。众人看罢，哈哈大笑，他也跟着傻笑，还以为夸自己改的好呢。旁边那处大宅，也是他盖的，儿子在外做生意发了财，成了爆发户，新宅刚落成，还末乔迁呢。

次日晨，一大早，财主来访，说是要请庞状元写乔迁对联。这家伙会算计，如果庞没有捋下来，是衣锦还乡，他绝不会来请的，知道也请不动，即使请动，明星出场，光出场费会让他吡牙咧嘴的。如今就不同了，捋下来，灰溜溜的回乡，昭昭如丧家之犬，水平依然在，请他是看得起他，绝不会提出场费，随便给他些饭钱，就把他打发了。

振坤见有人来访，知道来意后，随财主去他家，一看高高的大门楼，用景德瓷镶就，三个大字:君宝斋，显然是从街上购置的成品。振坤说，住家户，题君宝斋多不合适，君宝斋是藏书或屯宝地方的专用词，况且君宝二字冲了名人太极张三丰的忌讳，张三丰也叫张君宝，不妥，应改名:天然居较妥。因为古传: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

振坤看了看红膝大门高度，还是用10个字以上比较合适，吩咐财主，取笔墨纸砚，剪裁以后，捕开写道:

旭日照华堂，燕过重门留好语；

东风开画栋，莺迁乔木报佳音。

财主美的直咧嘴，笑成一朵花儿了。"还有二门，虽然小点，也来一副。"二门？这家伙真抠门，请来写联，也不说客气话儿，也不倒茶，说话似命令式，象使唤家奴、丫环一样吆三喝四，我是本份，还是义务？不给他留点记号，他不知道王二哥贵姓了，他以为他是谁呀！小门，六个字，足矣！脑袋一扑愣，有了:

此处安，能居住；

其人好，不悲伤。

此联写好后，念给财主听，财主美的手舞足蹈。庞振坤起身便走。此处安能居住，其人好不悲伤，让读者笑掉大牙！

庞离开了保定府，又过了省城石家庄，来到一所庄园，叫虎牢关，《三国演义》中的三英群吕布的故事就发生在此。进村以后，见村中间正在搭台唱戏，听说是有一家姓严的，自称是严嵩之后，父子先后都中过进士，老天爷真不开眼，让奸臣之后连连得中，据说康熙时，秦桧的第十代子孙，秦大壮，也中了状元，真气煞人也！大门口贴上对联:父进士，子进士，父子进士；婆夫人，媳夫人，婆媳夫人。横批:夫贵妻荣。

幺好，行家，竹竿韵啊，对联写的很平常，主要是炫耀，都是古联的翻版。像:孔夫子，关夫子，文武夫子；写春秋，读春秋，前后春秋。前中山，后中山，前后中山葬钟山；史司马，资司马，史资司马均伺马。

等等吧。一打听，这父子二人的人气可不咋样，仗着有权有势，贪赃枉法，横行乡里，显出一副霸气，乡亲们都对他恨之入骨，因惧怕他的权势，敢怒不敢言。庞振坤心想，都不敢言我敢言，住下，今晚给他点颜色看看。一夜无话，笫二天早上一看，严家门联变成了:

父进土子进土父子进土；

婆失夫媳失夫婆媳失夫。

横批:两对草包

这联改的真巧啊，士字底下那一横一拉长，变成了土，夫字加一撇变成了失，人字加两横，变成了夫，老一对，小一对，正好两对，最后留下姓名:河南南阳庞振坤是也。

待严氏父子发现时，庞已在百里之外。

过了郑州，来到平顶山地界，这不是金角大王、银角大王待的地方吗？走过十字坡，横穿流沙河，再翻五行山，来到鹰愁涧，对岸就是南阳管的贾雨村。但这鹰愁涧自西向东，南北有一个简易桥，只有五尺宽，还无栏杆，庞振坤骑驴走到中间，一位农夫，担着一担柴过来，累的满头大汗，轻车给重车让路，天经地义，但庞振坤在驴上也不好拐弯呀，让农夫拐头，也不可能，双方僵持不下。农夫讲，我说副对联，你对上了，我给你让路。振坤一笑，可以。一担重泥拦子路；庞振坤一听，来者不善，这副联难对，难是难，到庞大才子面前，似乎是小菜一碟。他想起过黄河时的纤夫，有了:两岸夫子笑颜回。

老者一听，妙，子路、颜回都是孔门的弟子，而仲尼和夫子都是指孔子。老者就要转身，振坤道:老者不必回头，小生回矣，我不告诉你笑颜回吗？从哪方面讲，我都得给老先生让路。驴虽难拐，我下来牵着拐，不就成了嘛。

终于到家了，儿子中了状元回来，虽然发生点意外，状元捋净，但人还在，总算安全而归，咱不当官不也照样过日子吗？欢欢喜喜过了年，就是上元节，有一天他听说有一帮豪绅和寺僧，为聚敛民财，搞了一场所谓的"为百姓消灾祈福"的水陆道场，为了壮大声势，装璜门面，他们特地请了大名士庞振坤写了一副劝"善"对联。

庞振坤对这帮人非常反感，见他们来，心想正好有机会捉弄他们一通，便提笔写了出十个大字:

经忏可超生，

纸钱能续命，

豪绅和寺僧们大喜，齐声叫好，令人快拿去贴在门口。

对联贴好后，聚了不少人前来观看，振坤见人越集越多，便拿起笔，分开众人，走到对联下边，对众人说:

″方才小生一时匆忙，此联尚未写完，现在我将它续上。"

说罢，振坤在上下联各添一句，变成:经忏可超生，岂有阎罗怕和尚；纸钱能续命，分明菩萨是赃官。

豪绅和寺僧们见了，暗暗叫苦，老百姓见了，人人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