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郭成军:麦场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82】 

麦  场

河南濮阳      郭成军

过去生产队的时候，每个队在村外都有个麦场，用于夏收和秋收存放庄稼。收获季节，在场里忙活的人多。若是到了农闲，特别是冬天，去场里的人就很少了。

 

当时，我们村六队的麦场最远。那场的附近有片坟地，古树参天，乌鸦乱叫，大白天若一个人去，都有点害怕。传说到了晚上，坟里的野鬼会跑到麦场。经常出来的是个穿紫花袄的老婆，脸有一尺多长，有一双男人的大脚。后半夜就在麦场中央，坐在地上摇着纺车纺棉，等公鸡叫头遍就不见了。小孩子如没大人陪着，谁也不敢去麦场玩。

 

要说忙时也不打紧，队里派几个胆大的劳力，增加几个工分，晚上，在麦场上一起守着，也不会有什么事。可是到了入冬的日子，那就不好办了。麦场就三间小屋，两间是生产队的仓库，另外一小间只能放一张床。年轻人不愿来看，孤单单的，说不定还会碰上鬼。怎么办？就加工分吧，谁在麦场里睡一晚上，顶白天一个整工。这就冒出个人物，是队上的大三。

 

大三个子不大，小头小脸，一对小眼溜溜转。乡村人喜欢正话反说，比如这不大个头的人儿，偏喊着叫“大三”。大三从小长的就慢，长到一米六上就再要没有动。可大三却叫出了名，后来连大号都没人记起了。队上没人愿意看场，就被大三应了去。别人就笑，人小鬼大，见啥也不怕。大三看麦场有好几年，在生产队里挣的工分最多，关于鬼的事全是他“叨叨”的。

 

大三看了麦场，好与人说闹鬼的事。他说这鬼你别惹他，鬼也不会找你的事，这叫做相安无事。他刚开始不知道，听到有鬼的动静，就大声叫骂。结果呢，不大一会，鬼就带着风“咣咣咣”地砸门，还不停的向房顶上撂砖头。把人吓的，用被子蒙了头脸也不管事，汗毛眼都湿透了。等第二天起来，太阳出来了，外面、房顶上啥也没有，你说日怪不日怪。时间一长，心想鬼愿干啥干啥，自己只管睡大觉，鬼也不过来找事啦。

 

这么一传，要去麦场里的人更少了，至于给大三记工分多少，也没人再计较。有人好奇地问，那野鬼天天都出来呀？大三神秘地说那可没一定，但讲了另外一些事。说鬼有时很调皮，可能闲着没事，也喜欢逗乐。

 

有一回，他从家去麦场晚了，进屋里找火柴要点油灯，听见有个人说在这呢，一只看不见的手把火柴递过来。害怕也没办法呀，壮着胆子拿了火柴就点，灯亮了啥也没见到。到了后半夜吧，那只手又伸过来，一下把被子给掀掉，还“咯咯咯”地笑。吓的人心里发毛，狠狠地吼了两声，结果他又被从床上推下来。

 

这还不算，有一回更让人气恼。夜深，听到有风的响声，想从窗口看看外面是否要变天，被那个纺棉的老婆瞅见了。不得了啦，老婆的腿一伸几丈长，把个臭裹脚放到窗台上，对着他臭了一晚上。人们听了，个个面面相觑。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有年冬天，雪下的特别大，足有尺把厚。队上几个年轻人喝多了酒，晚上与人打赌，说要是谁敢到麦场去看看，就给他买两包烟。他们几个人心一横，相互叫着劲向村外走去。

 

那晚，北风刺骨，黑云沉沉，鹅毛大雪又飘起来。还未到场边，有的酒劲被吹跑了一半，想打退堂鼓，其他的说大三都不怕，我们几个就怕了。到了麦场上，远远地就喊大三，屋内没有应声，惊得坟地古树上的乌鸦乱窜乱叫；寻声去看，真像有鬼火在闪。几个没顾许多，撒腿就往回跑。最后边的一个，觉得像有人追的脚步声，吓的又摔了一跤，到家发烧了三天。

 

后来村上通了电，麦场上也装了电灯，再说鬼也没人信了。等分了责任田，队里的麦场一家一片也划开了。没有了生产队，也不用派工记工分，更不用大三去看场了。大三却有点儿反常，整天念叨，真见鬼了，这麦场看得好好的，怎么就变了世道呢。

 

又过了几年，大三得了种不知名的病，下不得地干活，躺在床上直喊“见鬼啦、见鬼啦”，没过多久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