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920】
春天的邂逅
牛嫂，四十出头，是名进城务工的环卫工。每天清扫大街，都要在早晨城市新的喧闹开始时结束工作。而此时，也是牛嫂最为享受的时候：看着满街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经过这段被她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路面时，心中就泛出得意满足之情。
黎明早餐时，几个清扫姐妹们，在一家常去的早餐店里，边吃边聊。我的路段今天来了个流浪汉，看着像有病，怪可怜的。牛嫂同情地叹了口气说。
啥样子？是不是盖了床脏兮兮的花被子？快人快语的田嫂接过话来。
是呀。你认识他？牛嫂吃惊地停下筷子问。
谁认识他呀。两天前，来个流浪汉在我那一个商店门洞里安营扎寨。睡醒走时，痰呀纸呀弄一片，恶心人。为了赶他走，我用大扫帚在他身旁哗啦哗啦地扫，扬起灰尘，呛得他连声咳嗽。嗨，他咳嗽完，竟又蒙起头来继续睡，非睡到我收工后才起来离开。你说可气不可气。我说今天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跑到你那了。田嫂一阵连珠炮，仍气呼呼地嚷道。
牛嫂似乎明白了什么，和姐妹们吃完早餐说笑着离去。牛嫂与大家分手后，又折回来买了一份早餐，回来后轻轻地放在仍然睡着的流浪汉身旁，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当扫到流浪汉躺的地方时，改用小扫帚，压低帚头，避免荡起灰尘，轻轻地滑过去。天大亮时，她看到流浪汉起来，收拾好铺盖卷背起离去，地上并没有遗留下什么脏污。
第二天黎明时分，众姐妹又在早餐店见面。今天是那位大姐大嫂帮我扫了一段路面？咋让我感谢哪。落座后牛嫂首先发问。不是我。我没扫。我也没扫。姐妹们都矢口否认。
嘿，奇了怪了。谁会一大早起来帮我扫地？牛嫂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会不会是牛哥心疼你，悄悄起来帮你扫的。田嫂狡黠地说。
不可能的事，这几天俺老牛正闹腰疼那。牛嫂不容置疑地一口否定。
那就是流浪汉了。田嫂一副坏笑。
去你的吧，尽瞎扯。看他那病恹恹的样子，走路都不稳。他就是想扫也得有扫帚呀，再说咱的工具箱都是锁着的。牛嫂再次否决了田嫂的胡猜瞎想。
是呀，流浪汉就是想扫也得有工具呀。那会是谁哪。哎，如果有人帮我扫就好了。另位大姐羡慕地说。
大家都帮我打听打听，看是哪位好人。我总得谢谢人家吧。分手时牛嫂对姐妹们说。
牛嫂又折返回来买了份早餐，仍然轻轻地放在熟睡着的流浪汉身旁。牛嫂继续清扫自己未完成的路面。
牛嫂下班回家，对牛哥述说着今天发生的蹊跷事，牛哥也深感诧异。
会不会是水生干的？他就在附近小区当保安，曾说过要感谢给他介绍工作。
对，肯定是水生干的。牛哥肯定道。
瞎说啥呀，水生早几天都请假回家相亲去了。咋会是他呀。就算是水生，他还不显摆自己呀。牛嫂一口否定了牛哥的意见。
那会是谁哪？牛哥牛嫂想遍了身边的人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一连数天，天天如此，弄得牛嫂想感谢都找不到对象。这倒让众姐妹们羡慕不已。哀叹这样的好事为啥不会落在自己头上哪。又埋怨活雷锋只偏袒牛嫂一人。
这天凌晨，牛嫂上班没有看到流浪汉。是不是天有些凉，又找到个暖和的地方？牛嫂没有多想。
第二天上班，牛嫂惊讶地发现，路面又恢复了原样，没有被清扫。
经多方打听，好事一直无人认领，也就成为无解之谜。此事随着时间也很快被他人忘记。但是，对牛嫂来说，这份无端受用的情分却一直存在心里。心存良善的人，往往架不住他人的点滴相助，感激报恩之情始终记得，否则是会心中不安的。
多年后的一个仲春，牛嫂作为劳动模范随团旅游，来到一个景点，因未预约，束手无策。一位佩戴工作牌的中年男子从景区出来，看到牛嫂一下子惊呆了，直勾勾地盯着，仿佛牛嫂脸上有朵花似的。看得牛嫂脸红，甚至有些嗔怒。那人忽然爽朗的大笑着两步跑到牛嫂跟前，抓住牛嫂唯恐跑掉，激动地说：我可找到你了。郑州的好人呀。牛嫂仔细看看来者，脸生得很，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哎，我就是那个被你救助过的流浪汉呀。那人急了。
流浪汉，牛嫂救助过得可不是一个，却从来没有记住过一个流浪汉的面孔。牛嫂仍然摇头。
那人真急了：我还帮你扫过几天大街。
什么？这句话牛嫂可是听得真真切切。难道你就是那个活雷锋？哎呀，你让我找得好苦呀。让我咋感谢你，说啥好哪。你才是大好人呀。激动的牛嫂抽出被握住的双手又紧紧反握住对方的手。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听男子娓娓道来缘由：那也是一个仲春时节，我打工返乡途中，钱和手机、身份证一起被盗，又不愿乞讨，只能沿途一边捡拾废品，一边赶路。不幸因感冒发烧滞留郑州。遇到大姐，给我买早餐、送我被子和衣服，尤其是悄悄塞在我被子里一百块钱，我才能够买药，治好了病。我当时无以回报，就每天替大姐扫一段大街。如果身体不是太虚的话，我会替大姐扫完哪。哦，对了。我原来是县制锁厂的技工，大姐工具箱上的锁正好是俺厂生产的。
后来，我曾几次去郑州找大姐，可惜大姐已经不在那个路段清扫了，我又不知道大姐的姓名，甚至连口音也不清楚。但是，大姐的相貌确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一辈子忘不掉。
男子说着双眼已噙满了泪花，牛嫂则仍然抓着其双手，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活“雷锋”，似要把形象印在脑子里。不知谁带头鼓起了掌，立时周围想起掌声一片。
春天，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牛嫂能够邂逅心中感念之人，解多年之谜，此时此刻，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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