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界】徐飞：故墩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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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期】

图片选自网络

故墩老树

江苏盐城徐飞

在故乡老家墩子旁，一棵老树默默地守望着。

它是一棵皂荚树。春来，枝叶繁茂，绿荫如盖；秋去，枯叶落尽，满枝皂荚。痛惜的是，老树却在上世纪“大跃进”时遭了劫难。村里为了给大炼钢铁找柴火，竟将老树齐根砍伐。可次年开春，奇迹出现了。老树根萌发新芽，没多久竟长成了小树干。寒来暑往，小树干栉风沐雨，茁壮成长，又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树。

每当春暖花开的季节，皂荚树的枝头新发出许许多多的嫩芽，淡淡的绿，夹着淡淡的黄，煞是醒目怜人。待到五月，郁郁葱葱的绿叶间就会变戏法似的，冒出一串串绿色的小果子，没几天这些小果子就爆开成一朵朵鹅黄色的小花儿。簇拥着的小花儿，毛绒绒的，散发着特有的清香，不时引来一阵阵蜂飞蝶舞。而在一树绿叶肆意生长的同时，老树的枝枝干干也没闲着。在突兀的主干和枝干上，会扎堆似的长出一撮撮刺儿。从稚嫩的黄绿色刺儿，慢慢变成深绿色，再变成乌黑色，最终长成一枚枚硬刺，如同猪八戒肩上扛着的九齿神耙一般，坚硬锋利。

盛夏酷暑，也是老树长得最茂盛的时候。浓密葱绿的树冠，如一柄天赐的巨伞，给树下的人们带来凉爽和惬意。夏日的午后或者黄昏，从农田里干活归来的祖父，常常在未进家门时，先坐在老树根下，倚靠着树干歇一会儿。祖父取下头顶的凉草帽，抓着手上，当着扇子摇晃着纳凉。有时，他会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还沾着泥土的红薯给我，亦或是一支还未剥叶的玉米棒。我在树下静静地陪着祖父，看着他把凉草帽遮在额上，眯虚着眼睛养神。

老树下，有一方池塘。夏天，老树巨大的树冠挡住了热辣的日头，在池塘边形成一大块阴影，于是这地儿就成了我寻找乐趣的好去处。那时的小孩都不睡午觉的，即使烈日当头也要跑出来，生怕白白浪费了玩耍的时间。树荫下，清澈见底的池水，柔软的水草在轻摇曼舞，一群群小鱼儿在悠闲地游来游去。一阵风过，像狭长巷弄里吹来的穿堂风，扑面的凉爽。老树上的叶儿，在风中摇摇曳曳，颤颤巍巍，轻轻地落在池塘的水面上，荡起一点点细微的涟漪。若是春天，老树上掉下来的小果子、小花儿，也会成为池塘里鱼儿的美食。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池塘里青蛙们，大多时间都是静静待着的，偶尔来一阵蛙鸣，亦或来一个漂亮的蛙泳。老树默默地立着，鱼儿、蛙儿们在老树的树荫下自在着，它们和谐共处着，如此这般的美好。

深秋时节，秋风乍起，老树上的黄叶渐次凋零。成熟的皂荚挂满了枝头，由夏日里的深绿色已变成秋天里的灰黑色，在风的作用下“吱吱”作响，而熟透了的则会率先掉落下来。这个时候，祖母会带着我们在老树下捡皂荚。

她将捡来的一篮篮的皂荚均匀地铺放在院子里曝晒，待干了收藏起来。那个时候的农村，是没有洗衣粉的，而肥皂也是很少见的。这黑乎乎的皂荚干，就成了祖母洗衣服的好宝贝。用之前，祖母先将皂荚干放在温水里浸泡一段时间，待泡软了再夹在衣服里搓洗。搓洗中，会产生许多的泡泡。就在这一朵朵飘散起飞的泡泡中，一盆盆的粗布陋衣被洗得干干净净，散放着自然的清香。

冬季来了，老树上的枯叶也几乎落光了。这个时候，总能看到一座鸟窝孤零零地留在枝丫上，并且一只大喜鹊还在不停地衔来一些枯枝干草。幼小的我，一个人站在树下，仰视着飞来飞去、忙忙碌碌的大喜鹊，心里想着这窝里会有几个鸟蛋？大的还是小的呢？……鸟窝搭建在满是皂荚刺丁的枝丫上，鸟蛋也是根本难以掏到的，然而这一切，都是不能抵挡幼童脑袋里的那天真烂漫、无边无际的想象力的。

我喜欢这只大喜鹊，虽然今年老树上的大喜鹊，不一定是去年的那一只。祖母告诉过我，“喜鹊喳喳叫，亲戚就要到”。那个时候，小孩子都喜欢家里来亲戚。于是，我经常盼着老树上的大喜鹊喳喳叫。而为了让大喜鹊喳喳叫，我有时候会跑到老树下，向着大喜鹊的家掷石子，可是人小力微，根本够不着。不过，真的有一次，我在院子里听到墩西的老树上传来大喜鹊“喳喳”的叫声。我急忙跑到院外，真来亲戚了！原来是大姑爹爹来了，我高兴极了，屁颠屁颠地去跟祖母报信了。祖母特地煮了清水鸡蛋茶，热情地招待大姑爹爹，而我则自然跟着沾光，美美地享受了一顿。

许多年过去了，老树依然伫立在墩子旁，一如当初地守望着。时光悄悄飞逝，一切都在变化，不变的只有老树。那个当年常蹲在老树下玩耍的垂髫小孩，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然而，老树却一天天仍在晨雾霏微时，迎来第一缕阳光；在日暮西山时，送走最后一轮晚霞。关于老树的点点滴滴的记忆，尽在心头，却历久弥新，愈发地沉香、柔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