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2
蒲 公 英
贵州六盘水 赵寒
那年深秋，风很大，卷着枯草和落叶，肆意狂舞。
“下一秒，我也许被风连根拔起！”白杨树下的蒲公英蜷缩着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
她热爱这片有趣的土地。她爱白杨树的高大挺拔，爱枫叶那火一般的激情，爱梧桐树缱绻着古人的万般情愁，爱杜鹃悦耳动听的歌声，爱身旁花花草草的绚丽多彩，爱小溪潺潺灵动的秋波······
春天，蒲公英享受着从叶片间漏下的阳光，嗅着泥土的芬芳，一天天长大；夏天，倾盆大雨打伤了白杨树的枝叶，而白杨树下的自己安然无恙。有月亮的晚上，蒲公英把自己的梦安放在月的皎洁里，安然而恬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也不害怕，蟋蟀就在自己身旁弹奏着欢快的旋律，偶尔还有小星星眨着眼陪伴她。在这里，蒲公英享受着万物给她的美好和幸福，她觉得这真是人生的最感境界，她愿意永远以这里为家。
“可这秋风啊！ 也许这里是安全的！毕竟白杨树一直以来都那么呵护我！”蒲公英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白杨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无奈地哭泣，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便惊慌失措了。
“呜——”一阵大风怒吼着从远处席卷而来，蒲公英赶紧低下头，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躲过这阵狂风。
“啊！”一声尖叫，离它不远处的一片梧桐叶被狂风抛到空中。
“啪！啪！啪！”紧接着无数片枫叶被秋风狠命地甩到蒲公英的身旁，似乎流了一地的血。蒲公英紧紧闭上眼，不敢正视眼前的一切！
呜——呜——呜——”秋风得意地挥动着皮鞭，狂抽乱打。白杨树银白色的枝条在风中鬼哭狼吼，红的、黄的树叶，一会儿被抛到空中，一会儿被甩到地上，也有的被扔到小河，随波逐流。蒲公英心惊肉跳，她缩了缩头，想钻进身边那堆厚厚的树叶下，避开这阵发狂的风。可它刚晃一下脑袋，身体却急速地离开大地。蒲公英在空中忽高忽低地翻滚着，头晕眼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风将把它带到何方。
过了许久，蒲公英被带到一片山区的上空，风力似乎小了许多，它的身子一点点往下沉。
“我一定要找一个舒适的环境，继续我以前的梦。”蒲公英尽管被风吹得七荤八素，但望着蜿蜒连绵的崇山峻岭，仍然勾画着未来的生活，她讨厌消极。
蒲公英在风中平稳地飘游，睁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大地。忽然，一片峡谷映入眼帘，黑黝黝的土地似乎冒着油；高大挺拔的松树，郁郁葱葱；一只只五彩的小鸟在枝间嬉戏玩耍；一条小溪像银带似的在山脚下舞动，两岸的桃花落英缤纷，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明艳亮丽；就连树下的小草都绿得直逼人的眼睛；仿佛还看到一缕炊烟袅袅升起，似乎还有茶香。
“真是一个世外桃源！”蒲公英赶紧收拢身躯，找准树间空隙，准备一头扎进这块充满魅力的土壤里。可风力虽然小了许多，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停下来!停下来！快停下来!”蒲公英大喊大叫，并拼尽全力往下坠落。
“啊！”蒲公英眼睁睁看着自己将要被风扔进山脚下的一条小河里，吓得魂飞魄散，“我命休矣！”她闭上眼，两行泪水奔涌而出。她的梦想、她的生活······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风停了，蒲公英心如死灰地等待着葬身鱼腹的痛苦。可她没有感到水的冰冷和流动，相反觉得身下温暖柔和，“这是进入鱼腹了吗？”她赶紧地睁开双眼，哇！满目的绿呀，绿得她的心都醉了。她抬起头，看到白云绕青山；看见“一行白鹭上青天”；看见游鱼在溪水里嬉戏；听到淙淙的流水声，闻着浓郁的花香，蒲公英陶醉了，她很想高歌一曲，来表达此时的心情。
“我成功了！”她喜极而泣。“终于如愿以偿，我要在这片美丽的土地落脚了。”蒲公英忘乎所以了。
忽然，她觉得身下有毛茸茸的东西在动，低头看时，惊呆了：原来自己落在一只鸟的背上。这只鸟怎么了？是不是身上痒痒？扭着脖子，伸出尖长的嘴，啄着背上的羽毛，一下，两下······有几次都啄到蒲公英了。
“别啄我！你抖抖翅膀啊！快把我抖到地上！快啊！”蒲公英哀求着。蒲公英看着鸟儿身下的那片绿草丛像地毯一样平整，有几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正袅娜地盛开，还散发着悠悠的淡香。“要是能和这些花为邻，真是一件快乐的事！”蒲公英美美地想。
“鸟儿，求你放我下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蒲公英继续哀求。而这只不解风情的鸟，忽然像发怒似的展开翅膀掠过草地，掠过溪水，尖叫着冲向天空。鸟儿一会儿斜着翅膀在枝间盘旋，一会儿在天空翱翔，一会儿又从高空直插下去，一会儿又扑棱着翅膀飞向山顶。鸟儿似乎在展示自己的飞翔技术，又好像在参加阅兵仪式。鸟背上的蒲公英紧张地抓着鸟的羽毛，而鸟越飞越快，一对翅膀有力地闪动着，还不时地发出胜利的叫声。蒲公英害怕极了，把头深深地钻进鸟的羽毛里。
鸟儿似乎飞累了，稳稳地落到山顶一块巨石上，狠狠地抖抖翅膀，然后把头埋在右翼下，闭目养神。蒲公英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似乎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睁开眼，想看看自己身在何处，可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似乎进入了一个无光无声的世界，恐惧像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向她涌来。她打个寒颤，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喂，有人吗？救命啊！”蒲公英声嘶力竭地喊，嗓子喊出了血，可周围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蒲公英泪如泉涌。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丝阳光射进来，她终于看清楚自己落在一个狭小的石缝里，脚下有一层薄土，似乎还有柔软的枯草，四周却是冷冰冰的石头，头顶只有一条线的天空：“若非亭午不见曦月”！她悲叹着。
一瞬间的阳光却给了蒲公英活下去的希望：“没有人会救我的，我一定要生办法活下去！”蒲公英擦干眼泪，把身子稳稳地放进那层土里。从被风吹起的那一刻，她都没有机会休息，又挣扎了这么久，她累了，倒下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蒲公英听到刮风的声音，她一个机灵站起来。她有点怕刮风，听到风声就心惊胆战。忽然有几滴雨珠落到她身上。嗓子干得冒烟，她赶紧张大嘴巴，“咕咕咕”喝个饱。她不再痛苦，反而庆幸上帝对她的眷顾，给了她一线生机。喝饱雨水的蒲公英牢牢地抓住脚下的土，她要扎根泥土，让自己长大。当阳光洒下的瞬间，她昂起脸，尽力吸收更多的阳光，等到春暖花开时，她要绽放；有时，有几片雪花飘进来，蒲公英赶紧把雪花酿成春天的梦，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身体里。
她一天天盼着那一瞬间的阳光，盼着那几滴雨水，她忘却了孤独，忽略了寂寞，她开始笑，开始歌唱。偶尔她听到小鸟掠过的声音，或者是风吹草动的声响，她就很开心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月明星稀的夜晚，有几秒钟的时间，明亮的月光给了她美好的遐想：明月几时有，昂头望晴天。嫦娥有玉兔，却也独守寒。想到美丽的嫦娥年复一年独守寒宫无奈，她就坚信：自己只要努力地成长，明年的秋天，一定会走出这个狭窄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石缝。蒲公英想明白了，现在只有积蓄力量，才能活到开花季节。于是，她挺起胸膛，抓住一切生还的机遇。甚至有一次，一个小冰雹滚落下来，把蒲公英头上打了个大包块。蒲公英没有记恨这个不速之客，相反，她感谢冰雹在脚下的土壤里，给自己提供了生存的水分。
有一天，蒲公英闻到了桃花的淡香。“一树红桃亚拂池，竹遮松荫晚开时。非因斜日无由见，不是闲人岂得知。”她轻轻地吟诵着白居易的这首诗，苦笑着摇摇头，其实她何尝不想有一个喜欢寻幽探胜的人能发现自己呢？“春深欲落谁怜惜，白侍郎来折一枝”，她的命运从来都没有桃花好，桃花长在偏僻的“寒地”，并被竹影覆盖，还能被白居易这样的大诗人发现，并且折了拿回去欣赏。“哎！人各有命，不羡慕！我会在秋天漫天撒花的。”蒲公英安慰着自己。
“妈妈，石缝里有棵蒲公英，她开得好漂亮!”一天，蒲公英正在梦中等待那几秒钟的阳光，被一个小孩的惊喜唤醒。她抬头看见一个粉嘟嘟的小男孩，正用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欣赏着她。妈妈的脸也凑过来：“真是个奇迹！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这株蒲公英能长得这么好，真是不容易！她是棵坚强的蒲公英！好样的！”蒲公英感动得稀里哗啦，感谢这对母子俩对自己的欣赏和夸奖。
“妈妈，我们把她带回去吧！她在这里好可怜！”小男孩征求妈妈的意见。蒲公英激动得浑身发颤，她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不，孩子!她不属于温室，她有她的骄傲和坚强。你看她的花开得多艳，她已经孕育了很多孩子。再有几个月，她的孩子们就长大了。那时，她看着她的孩子一个个飞翔，她该多开心啊！多幸福啊！如果我们带她回去，就掐断了她的梦想。”妈妈的眼里充满了希望和光亮。
蒲公英身子一哆嗦：“是呀，我这么努力，就是要等到成功的那一天，我怎么会半途而废呢？”蒲公英片刻的羞愧后，便昂起头，感激地对着这对母子微笑。
小男孩不知从哪里捧了一抔土，轻轻地放在蒲公英的周围，妈妈把半杯矿泉水轻轻地浇灌在蒲公英的根部：“孩子，我们走吧，这株蒲公英为了她的孩子们，会坚强地成熟！”妈妈深情看了一眼石缝里的蒲公英，拉着孩子要下山了。
“妈妈，我们还会来看这株蒲公英吗？”男孩子仰着脸问妈妈。
“会，等待秋天，我们来和她一起送她的孩子们飞向四方。”妈妈摸摸孩子的头，柔声地说。
蒲公英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要成熟！我要带着我的孩子飞向世界！”她把根又往土里钻钻，昂起头，等待那一米阳光的到来。
作 者 简 介
作者：赵寒
赵寒 女 汉族 河南人 初中语文老师。贵州省诗词协会会员;六盘水作家协会会员;盘州市书法协会会员。喜欢用文字装点自己多彩的生活。作品发表在《贵州作家》及微刊 《盘州文艺》《云霞诗词》《山水凉都》《六盘水教育》《文海》等。
立足中原沃土 放飞文学梦想
作者校对后再投稿，将作品、作者简介、作者照片三者放在一个邮件里，用附件发送。附200字以内的简介，个人照片一张，并留下微信、电话等联系方式。谢绝应酬敷衍之作。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