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界】胡杨林：最忆儿时过大年

No.180

 最忆儿时过大年

河南西峡   胡杨林

小时候，每逢农历过大年时，都是我们一家人最高兴最开心的时候，贫困劳累重压之下的父亲，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时，我们北堂大队马营生产队有一套锣鼓家什，一公一母一小三个狮子皮，还有许多用竹子和彩纸糊成的旱船及十几套古装。父亲往往是这场大戏的总指挥。队里的青壮年和文艺爱好者，都陆陆续续聚到我家来，有人抬来了乐器，零零星星敲打起来，一番试手后，除了往年几个老人员外，父亲还会再选一两个年轻小伙子加入其中，使这支队伍每年都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生生不息。老人员带领新人员，开始教怎样合拍。等音律合拍后，我家院子就显得小了，队伍就移到我家房后的大路上。我家房屋座落在西峡县城通往石龙堰的大路边上，俗称西路，而东边那条翻越老界岭通往洛阳等地的311国道，则俗称东路。

锣鼓一响，邻队许多人也过来看热闹。那时候，文化生活匮乏，没有电视机，更没电脑、手机等娱乐工具，农村人成年累月都固守在大集体劳动和生活，过年时正好处于农闲，不用干农活，便到处跑着凑热闹，即便是那家有个白事，哀乐响起，或是路上有人吵架，人们也会放下手中的活计，慢悠悠跑去看热闹。外婆踮着小脚，在姨和舅妈的陪同下也来了，妈妈乐的眯起了眼，眉开眼笑地招呼来家的亲戚们，我们姊妹几个都穿着花衣服，和队里的小伙伴一起，在人群中嬉闹着，疯跑着。人越聚越多，敲锣打鼓的人也更加卖力，锣鼓震天响，贫困劳累的人们心中的阴霾便随之一扫而光，难得的轻松，难得的愉快。

父亲看锣鼓家什配合的差不多了，就让扮演狮子的几个人钻进狮子皮里，大狮子每头由两人扮演，扮演狮子前半身者，惟妙惟肖地舞动着狮子头；扮演狮子后半身的，则一直猫腰屈身拽着前边那个人，像狮子那样扭动着身体；小狮子则由一个人独自扮演；前面有一领狮人手拿绣球，口中不断发出“嘘嘘嘘嘘……”和“哈嗨！哈嗨！……”的声音，引领狮子左窜右跳。

有人到家里抬来平时待客用的八仙桌，前面放两条板凳，领狮人为了把场子扩大，一会儿把绣球举到这边，一会儿又举到那边，狮子随绣球东窜西跳，人群纷纷哄笑着退避，等场子打开了，大狮子摇头摆尾先是尝试窜到板凳上，几番上下，然后一跃而上，窜到八仙桌上，人群中响起掌声。这时候小狮子还在下边一副害怕的样子，大狮子在上边不停将头伸下来，招呼小狮子上去，小狮子踯躇一阵后，先是战战兢兢跳到板凳上，在大狮子不停的鼓励下，小狮子好似终于下定决心，猛地一跃，窜到八仙桌上，人群中一阵欢声雷动，掌声喝彩声雷鸣般响起来。这时有人把地上的板凳放到了八仙桌上，此时的八仙桌上，已有两大一小三头狮子了，显得非常拥挤狭小，公狮子在绣球引领下，在自己那狭窄的位置上，来回折身扭动，人们的胃口都吊了起来：看它怎么再上桌上的板凳。只听拿绣球的领狮人一声大喝，里边的两个人一起纵跃，稳稳地站在板凳上了，跳的过程，观众便能看到舞狮人绑扎着狮子皮毛的腿，不禁为他们的果断敏捷而深深折服，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高潮一浪高过一浪，狮子不停的上窜下跳，人群的热闹也达到鼎沸。

舞狮表演之外，如果要到相邻生产队或大队表演，队伍前面往往还会有旱船表演。每年旱船表演完后，往往船上糊的彩纸已经破损，加上已经放置一年，更显破旧了，这时候妈妈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妈妈人灵手巧，针线活在队里首屈一指，邻里大婶大嫂大姐做鞋子和衣服，大多都先来家请妈妈剪裁出衣料、鞋样。那时人们很少穿成品衣服，都是到县城撕来布，然后领着穿衣服的人到我家来，妈妈拿来尺子，在来人身上量一番，然后把布摊在床上，用粉笔画好尺寸，拿起剪子咔嚓咔嚓地剪起来，剪好后，把布一折叠，连同剪下来的布条，一并交给人家。

生产队买来彩纸，妈妈和邻居大婶大嫂大姐们就开始糊旱船了，有时还在上面糊上妈妈的剪纸，新糊的旱船焕然一新。这时候，就要挑选一些身材高挑、模样俊俏的大嫂大姐们穿上古装，事先练熟歌曲，然后站在里面，手扶旱船两边船帮，边走边唱。每到挑选旱船女的时候，我都踮起脚尖，恨不能让父亲赶紧看到我，把我也选上，往往等姐姐等人都被挑完后，我仍抱着希望，希望父亲把我补上，可是最后都是没我的事，每毎此时，我都是沮丧的离开。好在小孩子忘性大，一会儿过去，我就忘了这些不快，转身就和小伙伴们一起嬉闹去了。可每当旱船女到邻村去演出，目送队伍离开时，我的心里仍满是落寞和惆怅。

也正是那个时候，解放军“二炮”部队（火箭军前身）一个营驻扎北堂，营部就驻在马营队。驻军几乎每隔半月，都要放一场电影，军民同观看同娱乐。那时都是露天放电影，就在我家房后生产队的大场上。一有电影，姐姐便成了我们几个小姊妹的总指挥，让我们往东都不敢往西，因为，为了占据一个看电影的最佳位置，下午就需提前搬上凳子去占处（占位置），占处的重要任务便由姐姐完成，谁要是不听话，姐姐一句“晚上不给你占处”，便立马遵命而去，所以，那一天我们都格外听话，妈妈分配给姐姐的家务活，姐姐只需坐阵指挥，就能得以顺利完成。占位置很辛苦，我们在外边玩，她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坚守“阵地”，所以都很听她的话。

放电影前，也是最热闹的时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大人说，小孩叫，闹闹哄哄；各连战士也来观看，战士们以连为单位，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喊着口号或唱着嘹亮的歌曲，迈着整齐的步伐，依次入场，这时，往往各连所处位置早已用粉笔标明。战士们入场后，就更热闹了，电影开演前，往往会有某连领歌的先站起来唱道：“一连地那么”，其余战士齐声接道：“吼嗨”，领歌接着再唱：“来一个么”，大家又齐声接道：“吼嗨”，“你们的歌儿唱得好呀，来一个么”“吼嗨”，在如此“拉歌”声中，才会更深懂什么叫做雄壮的歌声，歌声此起彼伏，好一幅热闹欢乐的场景。

每到过年时，放电影的频次就会加大，十里八村的人们，都会齐聚马营队来看电影，近有葛营、五里桥，慈梅寺，远有宋沟、大桥沟和燕岗等大队，还有北边石龙堰一带的丁字渠、李家庄、袁家庄等，甚至还有老鹳河西的杨岗、封店等大队，加上北堂大队部正好设在马营队，彼时，我们那儿俨然成了方圆几十里的政治文化中心。

每逢过春节，战士们都会到山上去砍来松枝，在营部外边的路口搭建一个大彩门。冬春交接，万木未萌，田地里幼小的麦苗还在蔫蔫地趴着，大彩门搭起，蓦然之间为遍布破旧草房瓦房间平添了一抹绿色与生机，那种苍翠的、鲜亮的绿色，让人豁然开朗，似乎在告诉人们：春天就要来了。是啊，寒冬过后，春天还会远吗？

搭彩门现场，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好去处。战士们在忙着搭建，围观的群众，要么帮忙递枝条，要么回家拿需要的东西，孩子们在周围开心地玩耍，也会趁机在松枝上贪婪地搜寻松树分泌的像白糖一样的松毛糖吃，松毛糖很甜，还带着松树的那种沁人肺腑的清香。营部门口有条东西走向的大路，通往东边约五十米开外的那条南北走向的“西路”，奶奶家堂屋的山墙正好挨着营部门口那条大路，彩门也就搭在奶奶家的山墙外。我一会儿到奶奶院里转一圈儿，一会儿又折身回到彩门跟前，久久不愿离去……

所有这些，都成了我小时候最美好最难忘的记忆。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近半个世纪时光，转瞬即逝！当年那个天真无邪、少不经事的小女孩，已升级为“奶奶”辈了。如今，电视、电脑、智能手机等现代文化娱乐已越来越普及，越来越丰富多彩了，故乡的人们大多已苦尽甘来，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了，而儿时过大年“玩故事”的那些狮子、旱船、高跷、高抬等传统老玩意儿，已越来越淡出人们的视线了，可如今每每忆起，仍历历在目，难忘那种美好与感动……

作 者 简 介

作者：胡杨林

胡杨林（实名胡香平），河南西峡人，长期供职行政单位，现已退休在家，闲暇之余，以文作乐，丰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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