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散文】姚建周：桃园殇

No.306

  桃 园 殇  

 河南淅川   姚建周

表哥电话：执意嘱我去摘桃，他的桃园桃子熟了。既有盛情难却，又有与当老师表哥的谈吐得来，婉拒失礼。略置点心意，也算去看他。

      

门前粗高的树枝上，悬挂着一个偌大的参差零乱的喜鹊窝，格外醒目也格外刺目，让我的心一下子有种酸楚，估摸该是陈年旧巢，鸟儿飞走了。

   

我想到了表哥的境况，想到不久前挖掘机推掉的多少经年无人居住破败坍塌的房舍，那些再不可重来的 乡村喧闹， 笑声，忙碌，想到了一个个空寂无望的孤守。

       

果园，像桃园杏园苹果园，从前我们这儿很多。春天，桃红梨白，如云似霞；成熟时节，果香诱人。它不仅仅温饱了那个时代的贫乏与饥饿，让我们对果园充满情感和想念，也带给我们多少喜悦和快乐。之于后来生活水平的富裕，水果品类繁多触手可得，从前的感情渐渐消弥，以及贮运，销路的制约，空心化乡村的日趋突出等，果园几近遭毁殆尽，留存于一个遥远的记忆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似乎已成过去式。在乡下，任由一棵果树刚挂了果实，就如灯盏照亮人们的眼睛，尤其谗涎小孩子们的欲望。结伙成队，“贱害”那些尚未成熟酸涩苦口的果实，这些年再难见到。果树下荒草茂盛，杏子桃李，静静的开花，静静地结果落地坏掉少人捡拾，让我们的心在寂寥中慢慢老去。

        

去摘桃，去看看果园，点亮一段时光情感，也好。

        

表哥的桃子，刚进入五月就成熟，我们乡下叫它“五月鲜”。

       

这种桃以其个大早熟，红里透白，汁多肉厚，味道蜜甜，颇受青睐。特别是桃子上那层薄薄的毳毛，好像婴儿的皮肤，吹弹可破，煞是诱人。

 

        

桃园给人的感觉是欢喜的。并不算大的桃园里，约有四五十棵桃树。我从未见过，这种桃居然能够成串成串地挂果，稠密红艳，把树枝都压弯了下来，让人站在地上，能够从从容容地采摘。不大工夫，就摘了半筐。

       

表哥不断劝嘱，让我多摘。我早已满足，东一个西一个无心地挑摘着。他说，一时吃不完，可放置冰箱更能藏鲜一些时间。腿脚不好，不指望它卖钱，已经栽植成园，毁了可惜，那二年还砍了不少，已让不少亲友都来摘，我知道他的言不由衷。“你表姐就埋在桃园的正中了”。我这才注意，明白了表哥的苦心。透过树枝和乱草，一座坟孤零且有些凄凉。表姐年轻时漂亮贤惠，就像这“五月鲜”，和表哥感情笃厚。很可惜中年早逝，长眠在这桃花盛开，桃子累累的果园了。

       

表哥说他几乎每天都要来桃园，来吃几颗蜜桃，他说口感好，我尝试一个，所言果然不虚。只是我看见，一个架双拐的老人，天天来离家二十多米远的桃园，是怎样一种执著，心情和念想？他是在看桃园吗？他品尝的桃子果真甜么？

  

    

表哥教一辈子书，已退休多年。本该颐养天年，享受晚景之乐，可表姐早他一步，先离人世。祸不单行，不久后，表哥遭遇了车祸，一条腿粉碎性折断。儿女们鸟儿长大各自飞，他一个人守着“失乐园”，虽未像门前树上空弃的巢窠，其情其景，还是让人心生感伤。

       

刚开始还能“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把表姐坟前墓后的桃园清除的寸草不生，方便孩子们祭扫，失去了一条腿，走动靠双拐，桃园就荒芜了，草湮没了坟墓。看得出草向二边倾倒的浅浅小径，该是表哥一个人的足迹了。

       

表哥说，看书解闷，枯燥厌烦，就看电视。电视里有新闻，有影像，他可以和电视心灵对话。

        

儿女们都在城里，几次三番地要他去住在他们身边，但他留给他们太多的不解：一个人孤苦伶丁，生活难以自理，为什么他们的强拉硬拽，换回的只是他的执拗？

 

     

因有工资保障，并不缺少好心人帮他物色“人生一半”，帮他料理生活起居，但他都拒绝了。他说清静惯了，不喜欢串门，就去桃园走走。看看桃树，桃花，品品桃子。桃树是他一棵一棵亲手栽的。

    

在表姐的坟旁栽植这么多桃树有何寓意？是为了看到那个美若桃花的表姐吗？是去品尝桃子的甜蜜吗？我想是，也许不是。凄冷的家园仿若躯壳，桃园里埋着他的灵魂他的梦。

       

生活善于捉弄玩笑人，或趁心愉悦，或痛彻骨髓。有很多滋味来不及品味就已失去，再回首，人生已做百年恨。那坟旁窄窄的小径，桃园里数不清的足迹，这些留下的桃林，表姐你长眠在这桃园，桃花开时，蜜桃熟时，你可否看到一个你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风烛残年，行动蹒跚，数年一日，来探寻，来凭吊，来泪洒，来怀想？

      

桃甜在口，更多滋味儿失去总是再难追觅。冰冻和保鲜只能暂时，珍惜才是久远。品味他的桃子，我们不拄双拐，路应该走的更好。

  

     

《诗经》浮上心来：“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表哥的“我歌且谣”，长歌当哭。他的忧郁，他的守候，“其谁知之”？情殇桃园，他苍老的身影映着殷红的桃花，鲜红的果子，暮色中的桃林，就是谜底。

       

临走，我还是不能忍住，看一眼他门前那棵树，树上那只喜鹊的鸟巢。

作 者 简 介

作者：姚建周

姚建周，淅川盛湾人，淅川县作协会员。爱读书，尤喜唯美文字，偶有所感，充其量谓之心灵鸡汤。愿能温润你的眼睛，亦能触动你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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