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散文】王小义：电影往事

No.341

热烈庆祝建国70周年

国庆节快乐

电影往事

 广东深圳  王小义 

夜色中，一束光，由小到大，投射在吊起的荧幕上，或刀光剑影，或炮火连天，或迷你小镇，或繁华都市，或小桥流水，或浅吟低唱。荧幕两边，人头攒动，各一大片黑压压的“娃娃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或坐或蹲，或站或倚，或坐拉车，或坐“洋马儿”，或骑在大人的脖上 … …

这便是八九十年代豫西南农村流行的露天电影盛况。那时，虽然缺吃少穿，但似乎从不缺快乐，其中最大的快乐，莫过于看电影，露天的。

               1. 游说主家

乡村露天电影，是那个时代的印记，是大人小孩难得的一大乐趣，老少咸宜，四季均可。干了一天的农活，只要听说哪里晚上放电影，便会浑身轻松，精神抖擞，仿佛白天的疲劳倾刻间烟销云散。那时，在地头、村边或者路上，每当看到有骑车带着电影片箱或者拉着电影机器的人，都会热情地凑上去招呼一声，问问人家，是哪个村放电影，什么片名，回村之后，一边散播消息，一边招呼同伴。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人真是实在，要是人家随便撒个谎，足以让我们这些爱看电影的跑断腿，你还找不着人家，但人家没有，从来没有过。

结婚、去世、生小孩、开锁子、过大寿、考大学、盖新房等人生大事，均是放电影无法拒绝的理由，亲戚邻里都会提前游说主家，玩场电影吧，热闹热闹，乐哈乐哈。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大事，主家也架不住游说，不好推辞，一拍大腿，中，玩电影！于是，放电影的消息像扎了翅膀、生了腿似的，风一样的刮遍四乡八村，妇孺皆知。

放电影的人会拉着谋生的家伙提前到达主家，好选址，场地既要能拉开荧幕，也要能容下人，还得主家满意，不能离家太远。荧幕四角拴上粗绳，一般在二棵大树之间拉起，先是找人趴上树或者用砖用系着绳头扔过树杈，固定好上面的两角，硕大的音响顺便也固定在树腰间，然后对焦后再固定下面的两角，任再大的风，也无碍放映。

那时没有电，照明全靠煤油灯，放电影靠电机发电。荧幕拉好之后，应主家要求，先发动着电机，根据红白喜事，“吱吱哇哇”，先播放一阵子音乐、坠子或戏曲等，《百鸟朝凤》、《抬花轿》、胡中华的《拉荆笆》、海连池的《卷席筒》、牛得草的《七品芝麻官》、胡希华的《李豁子离婚》和《屠夫状元》、马金凤的《穆桂英挂帅》、申凤梅的《收姜维》和《诸葛亮》等都是常放曲目，没有熏不黑的灶，时间长了，邻里的大婶大娘、叔叔大爷们，在田间地头，你会发现他们时不时地吼上一嗓子，或者唱上两句。

高亢的音响，熟悉的曲调，随风而飘，十里八村的人们一听，就知道要放电影了。一吃过晚饭，碗一扔，嘴一抹，撇下媳妇儿看家，叫上狐朋狗友，呼朋引伴，火急火燎地赶向电影场。离家近的，有的搬个小板凳，有的抬个长板凳，一条可坐几个人的那种，有的套上拉车，铺上席被，带着老人一起去。离家远的，带板凳不方便，太辛苦，地蹦去地蹦回，要是不下雨，席地而坐，或躺或卧，或者到附近亲戚好友家借来板凳，磕个瓜子，唠个闲嗑，边看电影边瞎喷，也是其乐无穷。

        

 2. 吹鼓手的炫技

邻居二嫂喜欢小孩，待我们最亲。我们总喜欢跟二嫂一起去看电影，二嫂也乐意带着我们，细心善良的二嫂每次看完电影，挨个推醒睡着的，一个一个清点人数，生怕拉掉一个，一遍又一遍地点，然后手拉着手，紧跟着二嫂挤出人群，迷迷瞪瞪地往家赶。

“狡猾”的二哥每次都不愿意看家，喜罕二嫂，所以拿她没办法，但他还是有办法去近处偷偷看电影，因为熟悉的音响实在太勾魂了，实在让人无法置若罔闻。等我们走后，二哥估摸着电影快开始了，把家中堂屋里点上煤油灯，使别人以为家里有人，糊弄小偷不敢造次，锁上门，然后溜去看电影，电影快结束时又提前回家装着睡觉。二哥一次炫耀之后，说漏了嘴，被我们小孩子将这个秘密偷偷告诉了二嫂，二嫂只是狠狠地瞪了二哥一眼，似乎并不生气，因为在那个年代，毕竟谁都想去看场难得的电影来放松自己！

若是白事放电影，电影正式开始之前，人们有幸还能看上吹鼓手班子的打擂台。白事，主家的出门闺女一般至少会请上二家吹鼓手的热闹热闹，电影放映之前，放映机的八仙桌先让吹鼓手的临时使用一下，吹大喇叭的、吹笛的、吹鼓手的、敲鼓的、敲梆的、敲锣的等围成一桌，对着麦克风，拿出着家本领，轮流吹上一阵，活跃一下气氛。

同行是冤家，这种带有竞技性的表演，几百上千人的场面，大家都眼睁睁地瞅着呢，不敢糊弄，一上来都是祖传绝活、看家本领。吹鼓手的，谁也不愿意先来，因为后上阵的曲子一般都会好过前面的，使前面的感觉很不爽。最后为了公平，抓疙瘩，决定先后，都无怨言，一家上阵后，另一家再上阵，经常看到吹大喇叭和吹鼓手的被憋的脸红脖子粗的，腮帮子像青蛙似的忽高忽低，一起一伏，倒也可爱之极。“吱吱哇哇”的鼓手声立马使现场活跃起来，气氛高涨，叫好声，鼓掌声，胡哨声，响彻云霄。有时，吹鼓手的也赌气，不甘下风，也能轮番上阵三四个回合，甚是热闹。

隔行如隔山，别看人家鼓捣着挺轻松，挺惹人羡的，各行都有各行的诀窍，轮到自己真不一定玩的转。那一年暑假，我和向个小伙伴一起跟着村里玩把戏的马戏团出去谋生，年轻人特别喜欢敲鼓，半人高的大鼓，随着节目的高潮，我们光着半条膀子，轮换着上阵，敲起来也格外得劲，也格外卖力，听起来也格外震撼。一方面敲着清是美，另一方面也太投入了，一不小心就任着一个地方唣腾，一个月里硬生生地被我们敲破了二面大鼓，看着鼓上的漏洞，鼓皮子忽闪忽闪的，我们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气得团长差一点当众哭出来（我想团长没人的时候估计哭过，因为他曾偷偷跟我说过，有时候他被气得想上吊的心思都有），那可是几百块一个，太他妈的心疼人了，最后恶狠狠地摞下话：“你们这是在敲鼓，还是在敲我的老命？这是敲鼓，不是吃奶，动恁大劲干嘛？要悠着点，转着圈不停地换着敲。以后谁再敲破了谁就赔，从工资里扣！”我的个亲娘！团长这招也太狠了，不过挺管用，以后再也没有敲烂过。

吹鼓手的炫完技之后，电影正式开始。

“咚咚咚，喂 … … , 喂 … …，能听到不？”

    

试音后，主家会邀请管事的或德高望重的人，先在广播里讲几句话，无非就是今天是某某什么事玩电影，希望大家看的开心，不要闹事、打架，锁好门，看好家，不要招小偷等等之类的话，然后正式开始放映。

                  

3. 奔波之乐

一部电影一般三四盘胶片，随着八仙桌上放映机胶片慢慢地转动，电影清晰地呈现在荧幕上，就着荧幕反射的微弱之光，看到荧幕两边，一糊片一糊片，黑压压的人头，有的坐的高，有的坐的低，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躺在麦秸垛上，有的坐在树疙瘩上，有的趴树上，有的坐树杈上，千姿百态，五花八门，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很认真似的欣赏电影。

   

 一卷放完后，拉亮电灯，换上另一卷，灭灯再放。偶尔，你会发现，在一卷放完后，电灯久久不肯熄灭，因为熄灭了也没得看，他们在等胶片，等着附近另一场电影放完后，来换胶片，二场电影轮着放同一部电影。等待是漫长的，也是心焦的，有回家的，有躺下睡觉的，有吹胡哨的，有扯着嗓子哭闹的，有在广播里找人的，有把附近的苞谷杆、芝麻杆、麦秸点着烤火的，有满场子找人打架报仇的… …

因为看电影是那时最大的乐趣，无论远近好环，大家都不愿意错过一场，赶夜路是必修课。赶夜路是有诀窍的，特别是月黑头，若是晴天，就挑地上的光亮处下脚，因为是土路经过车轧人踩，晚上在星星的陪伴下，会反出微弱的光；若是刚下过雨，就不能挑地上的有光亮处下脚，因为那可能就是水坑，一脚叉下去，可能会漫到脚脖处，这样等到地看电影就受罪了。如果进了村，走路就得格外小心，那时房后的茅坑基本都是露天的，有的会盖上点苞谷杆，有的会盖张破席子，有的什么也不盖，小猪小狗掉进茅坑真是司见惯。如果你再挑光亮处下脚，十有八九就可能踩上地雷，往往是唱着歌“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回头，莫呀回头”，正唱得起劲时，“扑通”一声，歌声嘎然而止，人掉茅坑里去了，一脚下去，可能就漫到大腿根，要是寒冷的冬天，洗都没得洗，那滋味，那味道，你自个去品味！当你气得半死，追悔莫及时，直笑得同伴们直不起腰，直笑得同伴们流下了眼泪，直笑得同伴们接不上气 … …

因为不愿错过，虚假情报也就在所难免，有时跑十几里，到那一问，没有，听说在别的地方，就直接改道，直奔目的地。有时等赶到地方，已经开始了一半，或者只能跟上看个结尾，但大家心情无比开心，毕竟看着了。有时一连跑好几个地方都说没有，只好打道回府，悻悻而归，白忙活了大半夜，心情沮丧，气的直想骂娘。

乡村的电影，就这样不停地放，我们就这样不停地跑着看，一场场，一年年，那时候农村的长寿星，也许都是这样不花钱锻炼出来的。

              

 4. 有喜有忧

去别的村看电影实在太辛苦，在自家门口就太兴奋。虽然少了奔波之苦，但你得早早地吃过晚饭，在家等着，因为四乡八村的亲戚朋友会来你家借凳子，大墩小墩，长的短的，凡是能坐的，几乎都被借去。你总不能饭后就锁上门自个去看电影，那以后谁还理你？直等到电影开始后，你就可以去看电影了，来晚了的见你锁门了也无怨言，但也放心不下，也得时不时回去看一看牛啊、羊啊等值钱的家什，以防招贼，如果电影不好，有的家里干脆留守一人。

之前老听人讲过，邻村有人养了二头老黄牛，健壮又高大，可能值几个钱。有天晚上，他们队里玩电影，他在家看牛，中间有人急匆匆地跑来告诉他，场里他家麦秸垛着火了，让他赶紧去救火，他口中答应着去，屁股仍坐在床上，就是不动。第二天，有人埋怨他，大家都帮你灭火，你却坐在家里不动，啥球人？“那是调虎离山，他们看上的是我那两头牛，你当我傻啊！”一句话，让埋怨他的人禁不住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高，真高！

    

除了照顾亲戚朋友、看家防贼外，还得看着麦秸垛、黄豆杆、棉花柴堆等，天热还好，人们只是拽一些去坐坐，第二天再捡回来，还是你的。若遇上冬天，你要不去看一下，第二天可能就会变成一堆堆灰，被看电影的人们给烤火了。虽说值不了俩钱，但那可是那个年代寻常人家烧火做饭的全部家底，一场电影，可能会被消耗一多半，着实让人心疼！

在自家地盘玩电影，往往也是好事青年“报仇”的好机会，约几个狐朋狗友，趁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辩脸，查找“仇人”——之前打过架、干过仗的外村青年，约出来，找片空地，双方都是好几人，又是一顿火拼。更有嚣张者，直接在喇叭里指名道姓的叫阵，甚是威风！风气如此，当年为此丧命、致残者也不在少数，令人痛惜。

似乎每次玩电影都有小毛贼出没，因为都去看电影，没人看家。往往是大家正看得起劲，忽听有人扯着嗓子喊“抓贼啊！抓贼啊！”电影场上忽啦一下子就跑了一小半人，一部分是去真抓贼的，一部分是去看热闹的。那时，不像现在，那时的贼特怕好人，听到动静，只要一喊，他们立马就逃，后面的人拿着棍子、铁锨和唯一的电器手电筒，后村呼喊，邻村响应，打狼似的，紧追不舍，四面八方，声震四野，围追堵截，那场面，那阵仗，不亚于一场原始战役，真可谓蔚为壮观，可遇不可求。一阵折腾之后，往往是撵得贼蹲在地上只剩下大口大口喘粗气，无力再逃，一顿暴风骤雨的修理之后，捆起来关进大队部，第二天绑在电线杆子上先示众一天，然后扭送派出所处理。

而我则更喜欢，第二天早起，来到昨晚看电影的地方，还能捡到不少好玩意儿，若运气好，偶尔也能捡到一点点零花小钱，这意外的收获，足够偷偷乐上一阵子。

                      

               5. 电视之乐

电影不够，电视来凑。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乡村开始渐渐有了电视，12寸，黑白，带外天线，用自行车发电的那种。

记得我看的第一部电视剧是《绝代双骄》，在村北的文家楼西头看的。夏天的晚上，没电影看，也没小说看，满天的繁星也被看得直想吐，听说文家楼有电视看，比发现了新大陆还兴奋，和伙伴们一起，几乎每晚不拉地看完。看电视的不知道骑车发电的辛苦，发电的“洋马”一般固定在一边，后轮用三角带带着一个小发电机，几个彪形大汉，轮番上阵，光着膀子，赤着上身，穿着大裤衩，晃着脑袋，扭着屁股，急速地蹬着车才能看清屏幕，稍有怠慢，便会闪屏，一阵下来，便是大汗淋漓，气喘喘吁吁。

之后又跑到文家楼的文东去看《大侠霍元甲》、《红楼梦》等，再后来，我们村里也有了“洋马”电视，看了《鹿鼎记》、《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三国演义》等，就这样，一部部至今都记不住，也叫不上名字的电影、记不住情节的电视剧，伴着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成了我们那个时代最大的快乐，每每忆起，倍感无比甜蜜，无比快乐。

                     

             6.往事并非如烟

如今，高清大屏的有线电视早已普及，各种电影、电视剧应有尽有，人们再也不用奔波，可以随时随地的看，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不到那种儿时的味道，儿时的快乐。

露天电影，那个时代的印记，已成往事，一去不复返，都市电影院的各种效果虽佳，但趣味和盛况却无法与之比肩。

露天电影，时光荏苒，那曾经带给我们无数的记忆和快乐，却从未褪色，随着时光的流逝，在眷恋深处反而越来越浓，无论你离家多远，是苦是乐，是好是坏，它都永远散发着一股股浓浓的家乡味道，让人难以忘怀！                               

作 者 简 介

作者：王小义

王小义，河南邓州龙堰乡人，身在深圳，心系家乡，靠一帮同学抬爱，共同在龙堰一初中成立“龙中感恩进步奖学金”。行万里路，一无所获；读百卷书，不求甚解。打过工，体验过房地产；努过力，熟谙企业管理。酷爱法律专业，深耕于服务企业。爱好书法、文学，闲暇之余，写写画画，是为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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