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顾汉霞：邻居贵嫂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513】 

邻居贵嫂 

河南南阳     顾汉霞

离家三十载，故乡的好多人好多事,现在回忆起来都在恍惚之中,唯有邻居贵嫂,使我难以忘怀。

       

曲指算来,贵嫂该有七十多岁了。贵嫂是右派的女儿,父亲是有名的“臭老九”娘家在我们临村。小时候,跟小伙伴看斗地主右派,那个戴高帽的就是贵嫂他爹。一天,我给妈讲述看到的那个“老右”:他手勒得发紫,跪在方砖上,裤子破了,膝盖淌着血,妈一再给我递眼神儿,我看见贵嫂捂着脸走了。妈说,那就是贵嫂她爹。说我不懂事，把贵嫂说伤心了。

     

 

贵哥是个庄稼人,幼年死了父母,背有点驼。与贵嫂相亲时,贵哥站在一个窗户前,穿一件半大衣,将“罗锅”朝窗,为的是相亲成功。其时,贵嫂也知道贵哥驼背,当时,右派闺女嫁贫农为妻,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结婚时,她父亲送给她一把铁锹,一个铁耙子,还有两本毛选,为此,工作组查了三天,说贵嫂爹没安好心,存心想翻天……

     

不管怎样,贵哥成了家,孤儿有了媳妇，远亲近临都为他祝福，但也有人背后说,贵哥不该找一个右派的女儿，影响不好！贵哥说话更难听:“那好,你们的媳妇送给我。”以后再没有人说什么了。

     

贵嫂贤慧,自从过门,就不多回娘家。那时是生产队，贵嫂言语不多，干活不少，割麦,打场,拉豆子,摇耧,撒种,挑担子；样样活,贵嫂走在前。生产队没有拖拉机、汽车,盖房运料全靠人工。到20公里外的白河滩拉沙子,一天一个来回,男人去,女人也去。驾辕的带拉车的一个马车上需要七、八个人，一般情况下，一次去两辆马车，十几个年轻人，一个副队长或会计跟车，中午生产队管顿饭，人多倒也不感觉累,一来能挣工分,二来到城里买些日用品,开开眼界。

       

记得有一次去拉沙子,贵嫂想去可生产队长不让她去。因为她有“喜”了,生产队照顾她,可她偏要去,这边让贵哥给队长说情,那边找我母亲担保,结果还是去了。

       

去时空车,人们照顾贵嫂让她坐马车。吃饭时,贵嫂舍不得花钱,五元钱办了几件事:买了两个甜瓜,一毛钱一个,吃一个给贵哥留一个。买了一条丝围巾,还有一双尼龙袜,一瓶雪花膏。说起雪花膏,还有一段趣闻:因贵嫂怀孕,脸上出了不少蝴蝶斑。她到商店准备买一瓶雪花膏擦脸，正好看到一个人也在买,那人拧开盖儿闻闻说:“怪香。”就买了一瓶。贵嫂想,莫不是雪花膏？“我也要一瓶"，她让营业员给他拿一瓶，挺便宜,三毛钱。买好雪花膏，贵嫂来到白河边洗了脸,拧开瓶子把雪花膏涂脸上,光溜溜,香喷喷，可过一会儿,脸上发僵，紧邦邦的,怪难受。贵嫂不识字，拿着瓶子纳闷:莫不是皮肤过敏?这时,生产队会计过来问:“买的啥?”“雪花膏。”“错了,这是胜利牌浆糊。”“啊”,贵嫂脸红了,忙下河去洗脸，几个姐妹叽叽喳喳走过来,贵嫂擦浆糊的消息不胫而走。从此,贵嫂便落个“胜利牌”绰号。

        

1984年,贵嫂爹落实政策了,全家农转非,调入县城。贵嫂年龄大,又有两个孩子,只有留在农村。爹问她弟妹们有接班有上学的，苦了你，你有啥要求,爹能帮就帮。贵嫂说:她要一车平价化肥。化肥厂厂长是贵嫂爹的学生,第二天便送来了两车。全村谁要只管卸,不交现钱,秋后算帐。不了解的人说是供销社赊化肥,会计说:供销社排队三天买不到,这是贵嫂买的。贵嫂说,嫁到本村,没把我当外人看,政策不忘爹,爹不忘我,我不能忘全村。

      

   

十年前，贵嫂得了类风湿,村医、乡医到县医看遍了，不见好转，听说新疆雪莲能治类风湿，让家弟给我打电话,要我买最好的雪莲寄回来。接电话后，急忙去了药店,买了四朵上好的雪莲，怕贵嫂着急,便立即寄回，并在邮包中写道:雪莲买到了，是否是雪山顶上的雪莲，那就不好说了。其实，贵嫂你就是我心中的一朵雪莲,山顶上的最美丽的那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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