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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白长新:老村.老井.老酒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541】

 

老村.老井.老酒

 河南南阳   白长新



1.老村


  
夜深了,窗外万籁俱寂,老村已彻底进入了梦乡。几里外偶有列车轰鸣着驶过,也仿佛是老村发出的呼噜声,丝毫不影响它沉睡的状态。天气稍好的日子,翻过铁路,继续上行,站在东岗坡的至高处俯瞰老村,会清楚地看到老村处在半包围的马蹄底部,东南西三面,是地势稍高的平岗,紧邻着老村的西南有一排红砖墙,砖墙里面,矗立着一个高大的烟囱,成了识别村子方位的标识。
  


村子有两个队,东西错落着。村子通往县城,原来有三条路。村南一里多外,是东西横贯的老国道,沿路西行七里,就到达县城了。村子的北边,是一个更大的村,原来还相距半墋地,渐渐地两个庄子基本上连一块了。大庄的后面,原来是一条笔直的方路,直接通到文笔峰北延的岗上,俗称望城岗,顾名思义,站到岗上,县城就近在咫尺了。村子正西,还有一条乡间小道,蜿蜒着也可以走到县城。我上初中的时候,走得最多的就是此路。
  
小时候,上学之余,除了帮家里拾柴割草,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和小伙伴们干得最多记忆最深刻的,恐怕就是在收过中药材的地里捡中药了:麦冬,生地,栀子果,花椒子等。生产队里种的不多,能拾到的更少,但对孩提的我们,却是一种诱惑:是我们挣个零花钱的渠道啊。逢个周日,几个伙伴一起,用各色的兜子或书包,装上我们积攒的战利品,呼朋唤友兴高采烈地往县城赶。先到药材收购站,将我们的宝贝换成毛票,一般不多,块儿八角的,大家都心满意足了——这点儿钱我们可以自己支配啊。然后再一同前往老电影院附近的新华书店,在门外的小人书书摊上,以每本小人书两分钱的价格,看两本小人书。最后大家挤到书店的柜台前,隔着玻璃,选自己中意的连环画。挑的次数多了,卖书的胖阿姨嫌烦,会问:“到底要哪一本,定没定下来啊?”最后往往我们每人买了一本就往回赶。
  
过了大东门那个叫跃进门的牌坊,再前行不远就出城了,拐上一条小路,抄近道踏上望城岗,顺着平坦的方路走我们就可以边走边看书了,互换着先看别人的,往往走到村子附近时,两本小人书基本上可以看完了。没看完的就立在村子外边再耽搁一会儿,尔后就相互告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90年的时候油田两个单位在村子的西边征地,几年的建设,路重新修了,厂房楼盘逐步立了起来。儿时完整版的记忆被这些新注入的东西分割成支离破碎的碎片。西队的好些人家都在新修的公路旁建了新居,老宅子渐渐荒废下来。近几年再回去,锁着门长荒草的,开垦一下种上蔬菜树木的,个别残垣断壁的……很有些荒凉的境况。我们儿时视为乐园的两个大池塘,已经淤积被填为窄窄的两个排水沟了。我徘徊在村子的角角落落,努力地搜寻着记忆里残存的童年的点点滴滴。我到南阳上学后,毕业工作结婚成家,除非有事,每年回村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了。加上初中就开始到城里上学,现实中的故乡越来越陌生,记忆里的故乡却越来越清晰——

       当初你们拼命地劳作
       一遍遍地唠叨我们
       逃离土地
       逃离农村
 
       离开了乡村的我们
       渐渐地在城市扎下了根
       回乡的路啊
       也慢慢地难以辨分
       那份浓郁的乡愁啊
       为什么为什么
       却越来越深
 
              


2.老井




村子的最南边,原来是一个井屋。井屋的南边,有一眼后来打的机井。井屋北边十几米处,就是一个砖砌的老井了。
   
老井有些年头了,到底是何时修凿的?我小时候问过爷爷,爷爷也不知道。老井有二十几米深,井径约一米八的样子,青色的卧砖砌成的。井口南北各东西向横了一条青石板,将井口封上了大概有一半儿。石板的外边,分别立着一个石磙,两个石磙上边,横担着一块截面五十公分见方,长约三米的石条。石条的正中心,横向开一个十七八公分的洞,一根杂木轴紧紧地镶嵌在里面,它和套筒、绞索、套链一起构成一套完整的打水工具——辘轳。后来读到李白的《静夜思》里“床前明月光”,有注释说床是井的围栏,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应该是井口以上的这一部分,它是否可以可以称为井床呢?试问何乡没水井,何井没井床?诗人看到一轮明月照在异乡的井床上,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故乡,不是游离在外的人之常情吗?
  


我大概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可以帮着家里挑水了。首先跟着大人们学会了在桶鼻上套链子,套好链子后,拎起井绳来试一下看套牢没有,没问题了把水桶往井口一扔,将辘轳的摇把倒着一用力,撒开手,任桶的自重带着绳索向下飞去,辘轳有节奏地发出的“咣咣”声能传出几十米远。桶接触水面的时候,辘轳自然而然地就停了下来,摆一下井绳,把水桶装满,双手开始摇动辘轳,将水桶一圈一圈地摇上来,到井口后,我一只手扶着摇把,用另一只手将水桶拎起来在石板上放好,解开链子,开始如法炮制打第二桶水。
  
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里,写到过“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我的老井附近没有皂荚树,老井的东北十几米处,却有一棵老楝树,树干不高,只是两米五的样子,挺粗,两个成人还搂不过来。枝叶非常繁茂。每年楝树开紫花的时候,人们都能在树下乘凉了。我们一群小孩也在那里玩。会揪一把楝花,在地上围成一个圈,捉几只蚂蚁放在里边。蚂蚁讨厌楝花的味道,爬来爬去一直就在那个圈圈里打转转,我们围在一起看得不亦乐乎。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井口流出的水沟旁,掏一把泥,在手里和呀和,玩熟了,开始做“凹唔”。做好一个,站起来,高高地擎在手中,嘴里念念有词:“娃们娃们你别嚷,听我凹唔响不响”,狠劲地往地上一摔,凹唔会像一枚鞭炮一样“啪”地一声,底部炸开一个大窟窿,乐得我们哈哈大笑。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在原来生产条件比较原始的情况下,人们是如何选井位,又如何打井砌井的?问过大人们,好多大人也说不清,有听说过的大人也只是说了个大概。原来打井是个很讲究的技术活儿,有经验的井匠会先选择几个蒿草长得旺盛的地方,按风水筛选决定存留哪几个,让人在头天傍晚将那几个地方向下挖,挖大概三四十公分深的小坑,每个坑里倒扣一只碗,第二天早上起来掀开碗看,哪个碗里的水珠多就选哪个地方打井。打井之前要先敬神,摆好贡品,烧香放炮,敬天敬地敬井神(龙王),然后才开始动土。井匠指导着力工们先清理井口的位置,定好中心点和井的外径,就可以开始往下挖了。每挖约五十公分深,开始下井pan,四声,我至今不知是哪个字,盼?判?盘?都有道理,姑且称为井判吧。井判一般是柳木做的一个圆柱形模子,直径比要砌的井径小,用来定位的。定好位置后开始围绕着井判砌砖,砌一层或两层后动一下井判继续砌,直到将已开挖的五十公分砌完,人们再继续往下挖,挖着砖层沉着,上面砌着。我想象中有点儿像现在打井时下水泥管,一节一节下进去,不知谬否?
  
老妻还是女朋友时第一次随我回家,非缠着要去看辘轳井。《辘轳女人和井》那部电视剧太深入人心了。那时候村里好多家在自家院子里打了水井,不再跑到老井上挑水吃了,老井基本上处于荒废状态。我特意拎了一个水桶,给她演示了一遍打水的过程。站在井口往下看,井壁上的砖缝里长着几棵细细的椿树苗,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两张年轻的脸。我开她玩笑说:“呦,谁家的新媳妇真俊呢?”她“咚”的在我胸口擂了一拳:“撅一边去,臭美!”“井神爷呀,有人要谋杀亲夫了!”我一边跑一边笑,妻在后边嗔笑着追。
  
后来,井边的楝树被砍掉了;再后来,为防止意外,井也被用砖砌了个小院围了起来,堂叔在院里放置了些杂物,大门经常锁着。我每次回去路过,总有怅然若失之感。
                


3.老酒



  
他们那次喝到的老酒其实不太老,还算不上十年陈酿。
  
林叔复员的时候,大概就是文革结束前后。慢慢地政策放开了,他不想只靠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想搞点副业挣个活套钱儿。想起他的一个战友家里会酿白酒,他跟人家联系过去学习,技能熟练之后回来就开了个酒坊。他在村子前边住,门前就是一条马路,马路南边有一个池塘,池塘到马路中间还有几米空的地方,他就在那里盖了几间房,开始了自己的酿酒生涯。凭着已掌握的技艺,真材实料的纯酿发酵,凭着一腔勤奋,交易公平,他的酒很快就在方圆几十里范围内打响了。林叔又在酒坊的西边垒了猪舍,养了几头猪,用酒糟子加饲料喂猪,猪粪发酵后,一部分就近流入池塘里,方便了喂鱼的另一个叔;其余的当做种庄稼和蔬菜的土粪了。
  


他正干得红红火火时,乡里找他谈话,要他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将瘫痪的村委工作抓起来。思想上几经斗争,他下定决心同意了。为了不影响工作,酒坊就暂时耽搁了下来。
  
等到几年届满,村委工作理出头绪,逐步走上正规后,林叔让贤给更年轻的同志们干了。他自己托在京工作的妹子,我叫芬姑的,给找了个保安的工作,看大门去了。
 
芬姑和姑父是恢复高考后我们村里走出的第一批大学生,两口子一个在京某部委工作,一个后来辞职创业,一家两制,日子早过得滋滋润润了。
  
那年二奶祭日,林叔他们待客,从院子的花池里将他第一年做酒时埋下的酒扒出一缸。缸盖打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姑父那天喝罢酒,跟林叔叨开了:“二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啥事?”“别干那个鸟保安了,回来继续做酒吧。”“弟弟呀,现在不同以前呐,再干需要本钱大了,另外这几年家里多少事?哥是罗锅子上坡——钱紧啊!”“你计划一下得多少投入可以开工?”林叔思忖了一会儿,说:“大概得十万。”姑父说:“给我一个卡号,十万块,算我第一批酒的定金。”
  
就这样林叔把丢了几年的手艺又重新捡了起来。
  
今年春节我回去见到他,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年前我在省酒业年会上得知,国家从元旦开始,放开了白酒行业的生产限制,小酒坊可以光明正大地生产销售了。但质量上肯定会加强抽查。
  


爷儿俩就站在酒坊的小院里叨叨着,隔着矮墙远眺,一望无际青青的麦苗和油菜,正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茁壮生长着。虽不是做酒的季节,酒坊里仍有掩不住的酒香飘散出来,沁人心脾。
  
林叔兴奋地说:“早该如此了!”
  
“叔啊,甩开干吧,国家的政策越放越开,只要咱们正干,路子一定会越走越顺的。”
   
“是啊,娃子,日子就像咱做的老酒,肯定会越来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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