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白长新：垭口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561】

   垭  口  

河南南阳   白长新

酒散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半了。

  

安顿好刘局，“眼镜”又把魏大炮和乡财所戴所长悄无声息地送出门外，挥挥手，轻说了句“路上小心”，就回到院里插上了大门。

  

支书魏大炮和戴所长各自骑个电车，戴上口罩，一前一后向村口驶去。山村已开始进入梦乡，静悄悄的没有声息。偶尔有人家还亮着灯，可能是夜猫子熬夜在看电视。最近疫情松懈了些，前一阵村里设的卡点也撤了。平时白天好聚堆儿斗地主打麻将的人们又蠢蠢欲动了。

  

受疫情影响，好多原来在外打工的人暂时出不去门，大炮他们考虑正好可以组织人员打一场扶贫攻坚战。今年是扶贫的关键一年，能不能如期摘掉贫困村的帽子就在此一搏了，时间紧任务重，作为当家人，大炮感觉得到肩上担子的沉重。

  

两人骑到岔路口，戴所看大炮骑得歪歪扭扭的，说:“书记，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大炮说:“滚犊子！我就一泡尿的地儿，你还十几里路哩，快走吧，路上慢点儿！”

  

两人分手后，大炮的尿意真的上来了，电车往路边一扎，对着一棵树就开始放水。解决完毕，又骑车踉踉跄跄往家赶。

  

上午戴所打个电话，说县财局的刘副局长一会儿要来村里检查扶贫工作，有什么困难你们趁机提出来，争取县里倾斜支持，他也正在骑电车往这儿赶。戴所是乡里包片垭口村的扶贫干部，这两年没少为垭口操心。

  

“眼镜啊，这刘财神咱平时是请都请不来的啊，要不是这扶贫的节骨眼儿上，人家能往咱这鬼不繁蛆的地方跑？”

  

“书记，俺知道该咋办，您放心吧！”

  

垭口村是省里最偏远的地方，山区，再往前过两个村子就是E省的地界。E省疫情爆发，春节前大炮他们就把和邻村的村道用土堆给堵上了，最近才给清理通畅。疫情稍显松懈，扶贫任务的紧迫又来了。村里的工作，平时就是“上面千条线，底下一根针”，何况这今年必须无条件完成的既定任务，大炮是立过军令状的，虽不至于完不成提头来见，但也把魏大当家的忙了个脚打后脑勺。

  

魏大炮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入伍当兵，在部队时入了党，转业后带了一干人马在外搞建筑，十几年折腾下来日子渐渐地富裕了。垭口村太穷，村委两套班子名存实亡，村组工作处于瘫痪状态。乡里动员村里的能人回村挑大梁。老魏思索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垭口毕竟是自己人老几辈子土生土长的地方，自己富了不算富，大家共同富裕才是正路。党和国家的政策又向农村和贫困地区倾斜，回到家带父老乡亲们奋斗一番，也算自己不忘根本了。

 

上任后，大炮重组了领导班子，充实了年轻的骨干力量。几年下来，退耕还林，植经济林，特种养殖，重修小学，修村道……用足了国家的相关政策。大炮和刘副局长是高中同学，两个人关系一直相当好，村主任和眼镜他们都知道。不是能人多吃四两豆腐，但总是人熟好办事，相同的条件下，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的。

  

眼镜家开了个农家乐，眼镜女人烧得一手好菜，特别是卤野猪肉更是拿手。野猪肉粗，不好烂，又是村里建良家的养殖场圈养的，处理不好有股土腥味儿。眼镜女人做出来的却别有一番风味，因此这道菜成了垭口农家乐的招牌。县城里的人们，星期天节假日，约几个朋友，自己开着车，到这偏僻的地方吃吃农家菜，尝尝野味，顺带浏览一下山野风光，也是其乐融融。疫情的影响，饭店一直在关门谢客，铁将军把门，到现在也不敢开门营业。魏大炮嘴壮，在外面混了十几年，酒场经历了多少他自己都数不清。眼镜家的农家乐，成了村委的定点饭店。这一阵子没吃到眼镜嫂的卤野猪，酒也没敢怎么喝，大炮前两天还在跟眼镜说:“奶奶的，这鬼日子，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刘局在戴所和村委一干人的陪同下检查完了村里的香菇种植大棚，一圈儿下来已是下午四点来钟了，又听了魏大炮他们的汇报，询问他们了扶贫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及需要解决的问题，一一记录在案。最后传达了县里最近情况和县委县政府的指示精神。扶贫工作正是节骨眼上，刘局鼓励大家同仇敌忾，继续努力，防止出现懈怠情绪，勿使工作功亏一篑。大家反映的困难他一定会及时地汇报上去，以争取县里最大的支持。

   

仲春季节，山里黑得早，工作检查布置完毕已是日薄西山了。大炮瞄了眼镜一眼，眼镜正跟小戴嘀咕着什么。后来在眼镜家，眼镜要留吃饭，刘局尽力推脱了好久，大炮见状，开始帮腔说话了，大炮一开腔就话里带刺儿:“咋了？真把自己当官了？俺们这山旮旯里的饭粗噎嗓子？一黑了不回去弟妹还能把你吃了？听哥的，明儿个一早回！”刘局推脱不掉，就有了这场酒局。大炮本来是好酒量，最近可能操心事太多事体太忙，三瓶洋河四个人喝，那三位没事，他居然有些高了。

  

大炮骑车沿村道走着，村道是去年才修好的水泥路，两米五宽，平时两车交汇得事先避让。夜深了，山里一片寂静，山风吹来，大炮还是觉得有些冷。转过前面的山口，再有里把地大炮就可以到家了。意外偏偏就在那个地方发生了:大炮稀里糊涂地连人带车滚到了旁边的山沟里。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左小腿袭来，大炮差点儿没昏过去。他一下子酒醒了，扶着旁边的树，试图想站起来，左脚稍一着地，疼得他一屁股又蹲坐在地上。电车摔在一米开外的树旁，若不是树挡着，滚到山下，大炮这条小命说不定就报销了。大炮想想一阵后怕。偏偏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这劳什子事儿，奶奶个熊！

 

大炮稍清醒一下，给眼镜打了个电话。十几分钟后，眼镜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大炮也顾不得疼痛，两人就坐在那山坡上合计了一番该怎么善后。眼镜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推心置腹地说:“书记，你想想，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啊！你回去好好歇着，这事儿全权交给老哥来处理好吧？”

  

几天后，乡里的扶贫工作简报上，魏大炮上榜了——

  

✘✘乡垭口村支部书记魏大炮同志，扶贫工作期间不慎摔伤，坚持架拐上岗。

  

架着双拐的魏大炮一时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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