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宗玉萍：黄河之水天上来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570】

黄河之水天上来 

丹麦   宗玉萍

廖远的青藏高原，风吹草低的起伏缓坡上，雨来了，带着缕缕晴暖，裹着丝丝花香; 雨住了，云脚絮絮不停，长鹰轻斜掠过。

巍巍昆仑，皑皑白雪，那张神奇的长弓早已风化在了邈远的燥热里，而那神人的脚步也湮没在了寂静疏阔的云端，不着一丝痕迹。蓝田日暖，阳光依旧是那一抹华章，淡似无意间，若白玉带般映照在不知何时落于山顶的莹莹细雪上，澈寒的雪堆深处，散发着幽幽淡香的雪莲花，迎着清凉的山风，皎洁，沉静。

远古已远，那些长城上的烽火狼烟，那些深入大漠的轰鸣铁蹄，于骄傲和繁盛之后，寂然无奈地化作一车兵马俑，一堆象形文，细细勾勒在记忆的篇章间，渐行渐远。

昆仑腹地，滴滴嗒嗒的空灵声响处，坚冰如玉的怀抱里，细细清流冷彻骨髓的表象下，蕴藏着一颗暖暖的阳光心，载着生机，含着热情，跃过高高低低的经年冰凌，淙淙乐意送来含苞待放的希望。

这，是最初的生命之歌，天真，质朴，默然，纯粹，犹如渐渐响起的蓝色多瑙河，轻缓浅淡里饱含着跳跃的音符，若新草萌芽，春融燕泥，光润里尽是娇嫩，骨子里却蓄积着勃发的力量。

纪伯伦说，忘记是一种自由。细水清浅无声地流出山间，阳光泽被下，霖霖波光中，土软沙细间，悠然挥洒而去，不带丝毫留恋。

曾经的未勒之石上，遗落多少将军百战死的扼腕与憾恨，都随着风劲鸟散，被轻淡的时光抹平了痕迹，不着一缕叹息; 曾经盛极一时的远古帝国，和这片大陆上高纬度的古罗马帝国一般，度过不一样的光阴，掠过同一片阳光，静默在了绵延浩远的群山深处，被徐徐掩盖在了越来越厚重的神秘面纱之下，一如身侧那神秘沉寂而去的高棉文明。

高原上漆黑牦牛的游动，渺小无声，寒风裹挟着雪沫，冷冽透心过。而在更高更远的山脚，金色牛铃叮当，质朴地回响在云峰之间，清新地流连在每一只飞旋而去的轻鸟羽端。野花冒出了层层青绿色身影，风一吹，生命初绽，花苞和着细雨微风，倏然盛放，又随着一阵暮风昼雨，陨落入草间醒来的黑土上，化作一屑温热轻尘，去呵护将来的新生命。

花开是一生，花落又是一世。佛曰，若无相欠，怎会相见。花开，是对阳光的缱绻爱恋，而花落，是土地对这份爱意的不期收获。瞬间，即获永恒。

河面渐渐拓宽，也张开了自己的胸怀，草原各处的无根之水不约而同地轻缓汇流而来。草皮之下，清水默然孕育着大地上的万物。光影相叠之间，云遮雾绕的山顶之上，天还是那片天，而天地间的人物与风光却走了又来，来了复又去。一朝落，一代兴，殿宇交错时，更换了天地。骄阳之下，远古的楼兰洇没入漫漫黄沙，沿着声声远去的驼铃，蜕变成了稀疏却神秘的寥寥文字，一如鸣沙山畔的那一幅幅惊艳壁画，是谁付出无限心血换得那泼天的静谧纯美，又是谁让它们在风沙里流失了色彩，空让后人对它的窥探之心越来越浓。而遗憾，如那干燥的风里细沙，抓不住一粒在手，更无法直视它的凄绝无情。

幸而，在这无计补缺的遗憾里，还有那么一瓣馨香滞留。翻开史记，一段河流叮咚而来，风物依旧，风度如故。朴实而遥远的文字繁华了时光，更兴盛了岁月，一张张鲜活的面容闪烁过处，尘埃落定，幸与不幸的喟叹久久涤荡在心头，却只见眼前花落果摇，风抚绿叶。一如泰戈尔在恒河畔的浅吟，”我们只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时间凝固住的，又岂是那不断变化着的字形对那些生命的述说？它，更让渺小的个体在有涯的岁月里得以无限的永生。蛙声已远，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形容却会在不意之间探头探脑入梦来，牵出一丝怅然，增添一带明亮，让人倍觉珍惜眼前的这一树暖阳，一草新绿，一抹流光。

穿过泾渭分明，清澈变成了浊黄，浩浩汤汤地爬上了黄土高坡，再激越昂扬地穿过沃野中原，向着更自由的远方奔腾而去。遇阻更现华彩，见断成就奇观，而于宽阔处，静水深流里，沉沙扬沫，韬光养晦，潜龙沉渊，让生命丰富多彩的同时，更为记忆书写着伟岸乐章。

反者道之动也。生门，也于这激扬奋进之间悄然敞开。人生易老，四季更替，反反复复，在这个没有尽头的循环往来里，仅有苍天悠悠不老，只见流水浩瀚不断，悠闲无声地注视着渺小生命的明灭和发展。

而生又何尝生，死亦未曾死？滔滔水流于深缓开阔处，寂然无语地汇入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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