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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张家生:那一年的黄杏真好吃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04】 

那一年的黄杏真好吃

河南邓州   张家生

这是六十多年前的事啦!
 
那时,古镇东西向街道两旁,还是那些散发着古色古香的明清建筑。这些房子分上下两层,上层木楼,下层临街的是做生意的门面房。门是木板门,木板门是一块一块的。街上做生意的人家,天不亮,就早早地起来,借着微弱的曦光,将木板门一块一块地卸下,靠在墙的一边;晚上打烊时分,再一块一块地安上,然后用碗口粗的腰杠,横着拦上,紧紧绑绑的,安全极了。街道中间,有两副高高的晒布架子。两家大染坊的老板好像比试着似的,把染好的黑的、或黑蓝的布匹,搭晒在架子上,让人们分辨,谁家的手艺更好。蓝天白云下,染过的布匹瀑布似的流淌下来,微风吹过,轻轻地摆动着,扰着街上摩肩接踵赶集人们的头顶,拂吻着人们的面颊。围着古镇周遭的是二丈多高的土寨墙,这寨墙像忠诚的卫士,日夜守护着古镇人们的和平与安全。东边临河的寨门楼,高高地耸立着,像一位威严的将军,昂着头,时时刻刻警惕地注视着远方。河上有座大青石板桥,桥两边石栏上,雕刻着各种姿态的石猴。石猴眼巴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直勾勾地把翩然而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靓丽的倩影目送到老远老远;瞬间,又目瞪口呆地看着车把式扯着脆脆的响鞭,牛车马车从石板桥上隆隆地滚过。桥下的流水清得映照着桥上来来往往的人影;你看那悠闲的鱼儿还戏弄着从上游漂下来的桃花花瓣。这条水叫朝水,她从遥远的桃花山上的桃花泉里涌出,一路蜿蜒过来,人们似乎还能嗅到那桃花馥郁的芳香。
  


大石板桥东头,路的北边是一块不大的高地,高地上长满了树,有构树,楝树,洋槐树,还许多不知名的树。洋槐树居多,其中有几棵长得格外粗大,树冠把这片天地都遮盖了,枝枝桠桠,纵横交错;叶子绿得发黑,密密匝匝,没一点儿缝隙,即是下雨,也不给漏下的机会,更别说太阳光了。最惹眼的是那棵杏树,有碗口粗,婷婷玉立在它们中间,从年份上看,至少四五十年了吧?杏子黄的时候,微风吹来,树叶翻动,黄里透亮的杏子露出了笑脸。像深闺中的少女,撩开轻薄的纱缦,朝外探下头,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不禁春心骚动,当看到人们也在看她,她又羞涩地遮掩了纱缦,透过薄薄的纱缦,人们似乎还能隐隐地看到她的娇容。 
 
绿树掩映下,有几间面西临河低矮的瓦房,房前一片空场,空场上摆满了小桌小凳。
  
古镇上富足的人家,天天有肉,日日有酒。酒喝多了,肉吃腻了,得冲洗冲洗肠道。来到这里泡上两碗浓茶,一碗下去肠胃清爽,二碗下去肚里咕咕噜噜,放上几个响屁,顿时精神多了。干活的人们抽空来这里喝上几碗浓茶,消消疲乏,放松下身心,也不失为一件美事。酷暑盛夏,人们坐在浓浓的树荫下,品尝着桃花泉水冲泡的香茶,迎着从河上吹过来的阵阵凉风,那真是惬意极了。来喝茶的人极多,常常人满为患。有的来晚了,茶馆的主人会在边上捋几条长凳子,放上几盏茶碗冲上茶,让你慢慢地喝,细细地品。开茶馆的是一对老夫妻,男的个子不高,跟人不笑不说话,面乎乎的不善言辞;女的面皮白皙,性格泼拉,走路说话,胸前吊着的两颗硕大丰腴的大奶泡子,一抖一颤的,格外引人注目。来这里喝茶的人,岁数大岁数小,都喊男的叫亚二哥,女的亚二嫂。喊哥的,好跟亚二嫂捣个笑话,打个渣子。亚二哥负责担水烧茶倒茶,有屁大点的空儿,亚二嫂就安排亚二哥挑水劈柴什么的。亚二嫂打扮得清清爽爽,舵手一样掌握着整个局势。
 

 
亚二哥忙的不可开交,几个俏皮的看不过眼,可着嗓子喊:“亚二嫂哩,倒茶!”随着 喊声,亚二嫂脖子上搭条白毛巾,隔着身上穿的白汗衫,胸前两个不安分的大奶泡子,一甩一甩地从小矮屋里出来了。“叫唤啥哩叫唤,不叫老娘歇歇脚。”说着提起早已滚开的茶壶,穿梭在喝茶的人们中间,两颗颤巍巍的奶泡子,在人们眼前晃来晃去。“啧啧,亚二嫂,你倒的这茶才有味哩!” 亚二嫂知道话里的意思,回奉道:“去去,狗嘴里能长出象牙!?” 那几个好热闹的人,望着亚二嫂肥大的奶泡子,又望望杏树上散发着扑鼻香味的黄杏,说:“嫂子,杏子能不能叫大家尝尝鲜?” 亚二嫂手巾一甩,“想瞎你狗眼!” “我们又不是白吃,给钱。” “给钱也白想!” 那几个人不啍气了。其中一个眼珠子一转,说:“杏子不叫吃算啦,你那个“东西”可不能不叫吃。”亚二嫂捧着两个大奶泡子,“嘎嘎嘎”地笑个不停,说:“你喊个妈,喊个奶,爷们就叫你吃。”说着就要奔过去,吓得那个嘴长的急忙躲闪在一边。惹得在场的人们,捧着肚子,“哈哈”地笑个不停。

这一幕恰好被父亲和我看到。那时我还小,父亲带着我过来,向他称亚二叔亚二婶的借个陶瓦罐熬药用。那时父亲已经有病。至于从哪称呼亚二叔,亚二婶,小孩家不懂,也没必要打听。我家住在临街东寨门楼旁边,来这里,只需穿过寨门楼,走过石板桥,上个小坡就到。父亲上哪不喜欢带小孩,当时母亲正做针线,我在旁边不时地干扰,听父亲说到隔河亚二叔家借东西,母顺势说:“你带他一会儿。”父亲犹豫了一会儿,母亲不耐烦地说:“你没看我正在做活。”

父亲和我站在一边,看茶馆的主人忙得不可开交,也就势看了一阵子热闹。还是我应该叫亚二奶奶的眼尖,发现了我们站在远处的树荫下,赶忙走过来,招呼我们过去,说:“再捋条凳子坐下。”父亲说,不用。借个东西用用。亚二奶奶用手巾抹了一下脸上的汗:“大侄子,婶子有的,你要啥有啥。” 父亲说,听说你有个熬药罐?“有!有!多天不用,在一边放着,我涮涮给你。”父亲说,不麻烦你啦!亚二奶奶执意要涮净了再交给我们。她先用凉水涮,再用热水烫。她看我跟前跟后地跟着父亲,问:“这是你家小孩?”父亲说,老二。“哎哟哟,长得真秀气,跟个女一样!”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在我脸蛋上亲个不够。我们要走,亚二奶奶说:“大侄子,你等一下。”一会儿,亚二奶奶扭着包过的不太大的小脚从屋里出来,端出一小竹筛黄里透亮散发着香味的杏子,要父亲拿回去叫我吃。父亲高低不收,亚二奶奶生气了:“你放下,一会你再叫我扭着小脚给你送过去!?又不是叫你吃,娃们吃吃,将来是个长材。”父亲还想说什么,亚二奶奶推说,我这里忙,你接住,连推带搡把我们拥下了坡。父亲无奈,接过了小竹筛,脸色不好地看了我一眼,旋即又笑着要我“谢谢亚奶奶!”亚奶奶甜甜地答应着,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招着手:“娃子,过两天你再过来,奶奶树上还有。”

回去的路上,桥上的石猴艳羡地看着我;桥下潺潺的流水,倒映着我蹦跳的影子;高耸的寨门楼,一改往日威严的面孔,张着大嘴,向我微微地笑着。


母亲看父亲端着一小竹筛黄杏回来,问:“买的?”哪是,亚二婶给的。”母亲埋怨父亲怎能要人家的东西,要父亲再给人家送回去。父亲为难了,这不是有拂亚奶奶的心意?!母亲要父亲给亚奶奶送钱过去,父亲笑笑,说要能给钱我早就给了,还用你交待。最后母亲把怨气撒在我身上,:“再不是你看见人家的杏子,眼里眼里的。”父亲笑着说,这才不能怪孩子,要怪,怪你才对。母亲一脸的不解,:“怎么能怪我?!”父亲说,我就不想带他出去,你说带他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母亲无语,嘱咐我:当个孩子家的,不能要别人家的东西,就是捡的东西也要交给丢东西的人。记住了吗?我点点头。父亲也告诫我,这些天,不准过河到那边玩!

母亲每天给我分上两个黄杏吃,说:桃养人,杏伤人,不能多吃。这一小竹筛黄杏,可能是亚奶奶精心挑选的,各个像乒乓球一般大小。洗了咬上一口,先面后甜,甜中有一丝丝淡淡的酸味。几十年了,杏子熟的季节,我在市场上买过,到亲戚家也品尝过,感觉中都没有亚奶奶送给我的那些杏子大,杏子黄,那么好吃。

亚奶奶家的房后是一片树林,有高树,有矮树。高树的树枝可以攀,矮树的树杆横七竖八的可以爬。那是我们孩子们的乐园。几天后,趁大人不注意,哥哥领着我到那里玩耍。我以前还不知道有这么好个去处。矮矮的小树,我们这些几岁大的小孩都可以攀登上去,抱着树枝游哇晃呀,亚奶奶家的房子在晃,上边的蓝天在动。我正玩在兴头上,忽听有人呼叫:“慢慢的,别摔着!”坏了,亚奶奶怎么转到房后来了?可能是听到房后动静了?我跳下树枝,拔腿就跑。谁知脚下的树枝绊住了脚,我吃了个爬叉,想起母亲和父亲的告诫,我不敢怠慢,爬起来又跑。亚奶奶在后边一连声地喊我:“奶奶看见你了。娃子别跑,别跑。来来,我又摘了些杏子你拿回去。”我头也不敢回,亚奶奶越喊,我跑得越快。哥哥看我跑,他也跟着我跑了回来。

绊了一跤,觉得鼻尖上有点疼。母亲问我:“咋会摔着了?”我不敢说,是哥哥漏了底。母亲指头捣在我头上,问:“是不是又想吃亚奶奶家的杏子啦?我的话怎么你就忘了?!”


几天后,亚奶奶又端了一小竹筛黄杏来到我家,没进门就告诉母亲:“杏子卸了。你亚二叔昨天就催我过来。”看见我鼻子尖上红红的,问我是不是那天摔的?我看看母亲,母亲也看看我笑了。“看看,喊着喊着你就跑开了,摔了一跤,叫奶奶心疼的!”这一次,亚奶奶又当着母亲的面夸我长得多秀气,跟个女一样。实际上,当时我还不理解“跟个女一样”的意思。临走的时候,母亲要给亚奶奶点东西,亚奶奶又生气了:“憨不憨,婶子是来向你要东西的?!”交待母亲,大侄媳,婶子住的那地方凉快,你多带娃们过去坐坐。随后听母亲说,亚奶奶一辈子只生了三个闺女,没有儿子。

后来不知道啥时候,亚爷爷亚奶奶住的房子不见了,那些粗大的洋槐树也不见了,那棵每年夏季挂满黄杏的杏树也不见了。亚爷爷亚奶奶你们到哪儿去了呢?!我常常凝望着河的东岸,那个曾经热闹的地方发呆。

六十年代初,古镇上唱大戏,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又看到了我的亲切的亚奶奶了,她似乎还是当年的模样,不显老。母亲带着我,亚奶奶一眼就认出了我,拉着我的小手,对母亲说:“这孩子我没看错,越长越好看了。”慌里忙里要给我买柑蔗,买烧饼。不管她怎样生气,母亲死死地拽住了她。从母亲她们亲热地交谈中,知道亚爷爷的身体还好,在生产队莱园里种菜。可惜我没来及问,亚奶奶亚爷爷是哪个村里。


小时候上学,大了工作。九十年代初,我调到古镇西南角一个有“亚”姓的行政村工作,我想到了我日夜想念的亚爷爷亚奶奶。我从村里年岁大的人那里打听到,亚爷爷亚奶奶就是这个村的。亚爷爷还健在,亚奶奶已经作古几年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沉重,亚奶奶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亚爷爷还在,我准备看他一下,村里人告诉我,他有三闺女,都在几里外的村里,现在还不知道他住在哪一家。工作上的事真多,今天这事,明天那事,每天的事都是满满的,一耽搁“黄”过去了。后来,又打听,亚爷爷也不在人世啦!想看看他们,夙愿未偿,这深深的遗憾我将终生都难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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