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望秋

文：司葆华

从学校到家的路是一条小河连起来的。高高的河岸就成了我每天的必经之地。这条小路起伏蜿蜒在无尽的秋色里，移步换景，景色历历如绘。只有在这时，河岸才成为能放眼远眺的制高点。岸上蓊郁的林木在几场秋风里删繁就简。视野随即开阔起来，旷远的田野从此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绿色不再一统天下，这个时候田野有点像西方的议席，由多种色彩来共同瓜分了。颜色的繁复和驳杂，一点也不比春天逊色。只不过，以画作比的话，春天有些水粉的那种空灵飘忽，而秋天呢，则多出油画一样的沉实质感。

响晴天儿里，天水洗过似的，空气纯净的像被一层层滤过，阳光水一样白亮澄明，鸟鸣也脆得如在水里浸过。你想到“清秋”这词儿，禁不住叹服古人造语的工巧。刚收割干净的玉米地，如分娩不久的母亲，宁静而安详。此前收获时那一地里热火朝天人欢马嘶，该是产房里欣喜而焦灼的紧张繁忙吧。现在麦芽已挤出针尖似的新绿，远远看去翠色撩眼，和那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诗意，倒有些异曲同工的妙处。

秋庄稼的成熟有些参差错落。当太阳把玉米晒得黄牙直咧，豆荚饱胀欲裂的时候，水稻还一个劲儿的绿着。如果把秋收看作一场大戏的话，人家玉米大豆都演完退场，妆都卸了，台子上锣鼓架子一通一通的紧敲，该上场的水稻还躲在后台磨磨唧唧。连片的稻地秆绿穗黄，满地流金，颜色生动明艳如黄灿灿的油菜花。还有那地头上的稻草人。和它们一样被派驻在玉米地边的岗哨早就撤离了，可它们还得继续忠于职守，继续不知疲倦地做着那引而不发的动作，叫觊觎着的鸟儿在四围里近前不敢，后退不甘，整整琢磨了一个夏天。

同样磨磨唧唧的还有棉花。前段天气不凑，该晴的时候阴，该热的时候凉，棉桃也嘴巴紧闭，像无缘和这个季节再继续签约的歌者蝉一样。之前个别性急的桃子不由分说开了，万绿丛中几点白，有点儿落落寡合的味道，结果反倒不自然起来了。可到底是节气到了，和所谓麦熟一晌的情况相似，白亮亮的日头一出，棉地里颜色变化之快之整齐，就要赶上国庆大典时广场上的团体表演，上半天还一地绿叶披拂，说话间就花满枝头满眼雪白了。

最惹眼的就数果园还有菜园了。枝头的要摘的苹果就似待嫁的新娘，整天算计着将至的婚期，于是就幸福得腮上红霞飞度。菜园里个别大个萝卜就像敌特的卧底，时机未熟而想匆匆结束黑暗中的潜伏，笨拙而迟疑地从泥土里探头探脑，多半截肥白的身子搁浅在泥土里。紫红的梅豆状似开心顾盼的美目，满架都是密匝匝醉人的媚笑。大白菜一直披散的叶子慢慢收拢，试图再增增腰围；骄傲的尖椒集体，不约而同的纷纷把尾巴翘到天上。

小河轻柔如练。岸边芦花开的任性而张扬，整齐地在风里舞动，如一支支临池欲书的毛笔。河面上除几只飘悠的水鸭，还飘悠着几只小渔船。当当当，当当当……断续的响声在空旷寂静的河道里回荡，那是正在合围的小船发出来的，敲击声惊扰鱼儿，好让它们聚拢上钩。声音绵长，嘹亮，不疾不徐，此起彼伏。

几只小船组合就是一支打击乐队，一次围捕也就成了一场配合默契的演出。不绝如缕的敲击，也惊扰了岸上鸟儿的清梦，它们箭头一样直指湛蓝而高远的秋空，然后静静的滑翔，如远处河水里一群安详而自足的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