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 课

文：冠 乔

读初中那阵，正是全国恢复高考不久，学校围墙上“攻城莫畏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的标语格外醒目，科学的春天来了。

乡镇各中学开始比学赶帮超，加班加点提高教学质量，那时候有句响亮的口号，叫做“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白天上课时间不够用，便向晚上要时间，于是便有了灯课。

同学们八仙过海，每人自制煤油灯。用空墨水瓶盛煤油，上面加上一个铜钱大小的铁盖，中间穿上一金属圆筒，把棉绒搓成灯芯装进圆筒内，煤油浸湿灯芯，自制煤油灯便大功告成。

那时的灯课不同于今天学校的晚自习，大多数时间仍旧是老师授课，解方程、讲几何，什么“比重”、“压强”、“三角形”、“四边形”之类，满教室四五十盏煤油一律地亮着，讲台上放着讲课用的玻璃罩油灯。一片灯火中，老师讲课声音洪亮，象战前动员般地要求学生敢于攻城、敢于攻书，现在想来，应该颇有几分壮观。

灯课安排语文课程视乎少了些，只记得一次老师让背诵冰心的《小桔灯》，那时很多同学根本没见过橘子，更无法想象小橘灯玲珑可爱的样子。倒是有一位家庭条件好些的漂亮女生，家长为她制作了一盏加玻璃方罩的煤油灯，下面一个底座，上面用一根小木棍挑着，下了灯课天黑路滑的晚上，还可以路上照亮，我们好像就把她想象成《小桔灯》中的主人翁，背诵记忆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有时晚上也上自习课，但大多是老师坐班，谁有不会的问题可直接提问。同学们也都习惯了老师的这种一对一的监管，突然有一天老师没来，说是请假结婚去了，便交头接耳、互相聊天甚至喧哗起来。有的同学开始偷偷看起了小人书，正看得入神，猛然有人从后背一拍，这位同学头也不抬地说了声：“哪个坏家伙？”抬头一看，竟是新郎于老师，顿时羞得面红而赤，引得全班一阵哄笑。后来我们才知道，于老师不放心学生晚自习质量，是专门趁喜酒间隙跑过来的。

当时的学习条件比较艰苦。自制煤油灯质量低劣，同学们心疼二两煤油钱，把灯芯搓成细细一条长绳，煤油里焦油含量大，经常会污染灯焾，修理时弄得满手是油。灯头冒出的黑烟也经常会把鼻孔熏得漆黑，满满的油灰。

学习的课桌是水泥板做的，板凳是水泥台垒的，热桌子冷板凳坐着，透过纸糊的窗户，凛冽的北风刮着，手上就长满了冻疮，肿的象发面馒头，奇痒难耐。有的同学用灯火暖手，后来发现愈烤愈痒，甚至有烤破的危险，于是就只好戴手套，大多数同学都练就了带手套写字的本领。

用煤油灯读书也有好处。当时的许多家庭买不起钟表，特别是有月亮的夜晚，难以估摸准上学的时间，有时零辰四点左右便踏着月光来到学校。没有煤油灯时，只好再回到家里睡一觉，有了煤油灯，进教室正好学习，找一下“三更灯火五更鸡”的感受。只是窗外有时会有山猫的叫声，只好大声念几句“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壮壮胆子。

如果说煤油灯还带给我们什么好处，莫过于班级的那段“灯下奇缘”了。初二冬季的一节灯课，前排的女生身子往后倚了一下，不小心碰到后座男生煤油灯的火苗上，身披的棉方巾顿时燃烧了起来，吓得同学们一阵尖叫。后来这位男生坚持用寒假砍柴换来的钱买了方巾还给女生，两人互相谦让，一来二去便成了恋人，偷偷谈了两年恋爱，初中毕业就结婚了，成就了班级唯一一对和美夫妻。

学校后来用上了汽灯。安装上一个蓖麻纤维做的灯头，拼命向底座油壶里打汽，灯头遇到高温便发出耀眼的白光，并伴着丝丝燃烧的响声，教室里也有了灯火的温暖，学习效果的确提高了不少。但有时会招来淘气学生的捣乱，偷偷放一把老鸹虫，虫儿见到灯火，便迅速地以飞蛾扑火之势向燃烧的灯头飞去，顷刻之间纤维灯头即告破灭。

每当此时，黑暗中便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嗷嗷声，学校只好宣布提前放学。不过，对于肯学习的学生来说，还是回到家里挑灯夜战，感受一道道解题的快意。正如吴伯箫所说的，“与困难作斗争，其乐无穷”。

终于考入了县城高中，宽敞的教室里木书桌、木板凳，房顶的日光灯格外醒目，窗明几净，满屋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