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岸云沙
有时感觉自己已经到了靠回忆来温暖自己的年龄了,这未尝不是一件让人深感悲哀的事情。虽然这回忆里是带着温暖的。
昨日与二哥聊天,说起回老家的事情,他说他不愿意回老家。因为老家里再也没有可留恋的人,没有可留恋的景色了。老的老了,走的走了,年少时的记忆差不多随着熟悉的人的离去已经渐渐模糊。
小时候走过的胡同,曾经笑声连连;那村前池塘边的青石板,曾经棒摧声声;咔嗒咔嗒的织草机,曾经终日响着。如今,胡同变成了宽的路;池塘早就干涸了,填平了,成了谁家的院子;原始的劳作淘汰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然而对于远离了家门的人来说,那些久远的记忆才是真正的家的味道。
离家的人拒绝改变,哪怕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也会让心疼上半天。
我说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当我们一天天苍老,越来越想回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连记忆都无法完整地回去了。我们与过去隔膜着,与现实隔膜着,甚至与我们自己隔膜着,有时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我们总在不停地改变,修正着自己,有时连记忆也一起修正了。
记忆趋于完美。
也让记忆中的人与事趋于完美。
它赋予我们温暖,就象寒冷的冬日,围坐火炉,前身是暖的,后身是凉的。现实总是残酷的。当金钱与亲情较劲,爱情不再纯粹,婚姻支离破碎,友谊让人迷惘,世界缺乏信仰,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让我们值得活下去的理由。除了那一盆炉火。
对于一个逃避现实,悲观而宿命的人,回忆便成了救命的稻草。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了。
老家里有我太多记忆。可是我回不去了。
与二哥家一墙之隔的院落早已成了别家他院。我曾从那矮墙的小洞里送好吃的于二哥,也曾扯着大嗓门喊着他的小名,在土墙之外与他站而论道,彼时他年长我八岁。而今他依然年长我八岁,我们隔着电脑屏幕隔着时空,一起回忆那时的天真。
还记得二哥拍着我的肩膀说我长大的神态,好象忽然之间我能够与他一起平起平坐了,他有点讶然,我亦觉惊奇。从什么时候我长大了?我却不知?
多少年过去了,我在二哥的眼里依然是二十几年前,那个喋喋不休,说话说到哑嗓子也不肯停下来喝口水的小话唠。
可是这中间,有很多年,我们不曾联系。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各人有各人的交往,我们几乎成了最熟悉的陌路人。
当曾经熟悉的人变得越来越陌生,你会有一种失去自我的感觉。因为你在别人的眼睛里再也照不见自己。没有人可以证明你。
你是别人的证明,别人也是你的证明。
当生命有了断层的时候,回忆成了最好的安慰。
有些情义一辈子都忘不了,它就象生长在你的生命里一样,和你一起吃喝拉撒睡,一起成长,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东西可以替代。
多少年过去了。我们重遇。
就象生命的重新开始。
时间使我们变得苍老,也使我们的心慢慢结了痂,就算没有时间的苍老,人也会变的。这就象登山,选择的路线不一样,看到的风景不一样,心里的感受自然也会不一样。世态炎凉,二哥看得比我还要透。只是他是豁达的,而我是自闭的。
还记得三毛去世时,二哥从报纸上剪下那一条消息,特意从邮局寄给我,那一份纯真的情怀,如今再也没有了。顶多他会发一电子邮件,另贴附件告之我,绝不会再巴巴地跑到邮局去寄信。
我怀念那些从邮局里寄信收信的日子,那些龙飞凤舞的汉字,就象一个个独特的符号,带着一个人特有的气息陈铺在你面前。那种激动,绝不是动一动鼠标就可以感受到的。
我一直很庆幸,在我的生命里,有二哥存在。有共同的回忆,维系着我们,不至于偏离得太远。
这一盆熊熊的炉火还燃烧着,二哥站在我身后,挡着我身后的寒冷。
为着这份情,我深深感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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