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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口故乡的雪

文:董凌燕

雪是害羞的么?要不然它为什么总是喜欢在夜晚飘落人间。早晨醒来,感觉窗棂上透过来的光格外明亮,几乎有点刺眼呢。

在暖和的被窝里赖了一会,听爷爷奶奶在堂屋里边烤火边拉呱。一直躺着也没意思,想起床了,就扯着嗓子叫,“奶奶,来帮我穿衣服。”奶奶听到叫声,立马颠着小脚走过来,边走边嘟囔,“小孩子就是瞌睡多,太阳都快晒糊屁股了。”奶奶手里还拿着我的棉裤,热气腾腾,那是奶奶刚刚在火炉边烤的。


从被窝里钻出来,上身立即就被寒冷包裹了,奶奶帮我穿上头天晚上就捂在两层被子之间的毛衣和棉袄,我最讨厌奶奶给我穿棉袄了,她的手特别狠,她总是一手抓紧棉袄领子,一手伸进我的棉袄袖子里往外拽擞进去的毛衣袖子,她这样一抓一拽把我晃的头晕。

棉裤真是厚啊,两条裤腿几乎可以笔直的站在那里了。裤腿很粗而裤管很细,两条腿非得使劲往下蹬才能穿上身,而且还要奶奶帮我提着裤腰才行。好不容易穿上棉裤,一身的棉衣害的我弯腰都困难,只好躺在被子上让奶奶帮我穿袜子,穿好袜子,我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蹬上毛窝子就往外跑。

拉开堂屋的大门,哇,眼前一亮,一片白,原来在我沉睡的时候,下了一夜的雪。柴火垛变成了个大白蘑菇,礅窝子变成了大白碗,粪坑变成了大白盆,可笑的是那两棵枣树和一棵槐树,本来光秃秃的枝杈间长出了一簇簇白色的棉花,可惜,那棉花长的一点也不结实,风一吹,就把棉花吹成粉末落下来了。


既然风能把棉花吹下来,我也能。我趟过厚厚的雪,站在枣树下,抬起右脚向枣树使劲踢去,因为我上过爸爸的当,大雨过后,爸爸故意把我引到树下,然后使劲踢树干,把树踢的晃下一阵小雨,害得我在响晴的天淋了一阵雨。

既然爸爸能踢动树,我也能,可惜,即使我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枣树还是纹丝不动。我气坏了,难道我的力气还没有风大吗?我又接连踢了枣树几脚,枣树还是理都不理我,我几乎要哭了。

爷爷奶奶站在堂屋门口看着我大笑,“熊妮子,你才多大点力气啊,锄头都拿不动,还妄想踢动枣树?”爷爷看我急的脸都红了,笑眯眯的走过来,双手摇晃枣树,簌簌的落下一阵小雪,呀,棉花散了。我崇拜的看着爷爷,爷爷的力气真大呀。

满院子的雪本来是一床大厚被子,可惜,早起的爷爷把被子豁开了三条长口子,一条是从堂屋到锅屋,一条是从堂屋到茅房,一条是从堂屋到鸡圈。鸡们早就出圈了,在院子里瞎溜达。奶奶撒了一些稻子在空地上,鸡们扑棱着翅膀咯咯叫着冲向稻子,一刻也不停的点着头啄食吃,此起彼伏的“豆豆豆…..”声,有点象啄木鸟啄木头。


等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鸡们明显的从容了,它们开始踱着步子挑食吃,这里啄一口,那里啄一口,有点心不在焉的味道了。这时候飞来一群麻雀,麻雀长的太可爱了,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圆滚滚的身子,它们到底只是掠食者,不敢明目张胆的站在空地中间吃,而只是在空地四周拣散落的稻子,就是这样,奶奶也不允许。

奶奶叫着,“熊妮子,你站在那里是根秫秸么?看着小小虫(吾乡方言,指麻雀)吃咱家的稻子。”我急忙挥手制止奶奶的叫声,我正撒稻子引诱小小虫蹦达到我身边来呢,我要捉一只小小虫烧着吃。柴火烧熟的小小虫实在太香了。

小小虫可机灵了,它们边啄稻子边左右摆头察看周围的动静,我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它们就“刷”的一声全飞走了,过一会儿,看着安全了,又“刷”的一声全飞回来了,就这样,直到我把它们全部喂撑了,也没能捉到一只麻雀。我生气了,拿起扫帚把所有的稻子都扫进雪里去了。奶奶颠着小脚作势要打我,我跑了,她哪里有我跑的快呢。


吃过早饭,妈妈问我想不想去志伟家串门子,当然想了,我要和志伟一起玩。志伟家在村子的最西头,和我家隔了一家人家。下雪天最适合穿毛窝子了。毛窝子,苏北乡下冬天常见的御寒鞋子。鞋底是一块前后各有一个木块的薄木板,鞋面是芦苇编制而成,鞋口四周用布条包边。

毛窝子一般比平常的鞋子偏大一些,这样方便在毛窝子里垫棉花及穿棉袜。毛窝子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保暖,另一种是防雨防雪(因为它的鞋底高啊)。缺点是沉且磨袜子。只要穿毛窝子,我的袜子基本上都是没有脚后跟的。妈妈牵着我的手向志伟家走去,虽然只隔了一家人家,可是,怎么感觉那么远呢?走了半天都没走到,中间差点摔了一跤,还磕了一次毛窝子底。

毛窝子底不是前后各有一块木块嘛,中间空着的地方就容易积成雪疙瘩,雪疙瘩越积越大,那雪疙瘩很快就比鞋底还高了,人穿着毛窝子就象踩高跷似的。只好停下来把那雪疙瘩敲掉再走路。

我喜欢志伟家。他家的院子没有墙头,站在他家堂屋门口就可以看到前庄的大路、远处的河沿和近处的农田。前庄有一条大路,连通着大营和巩桥。上巩桥有一个陡坡,这陡坡上去不易,骑车人撅着屁股弯着腰大口哈着气的使劲蹬,那车子才能歪歪扭扭的爬上桥去,下坡的时候,骑车人就意气风发了,一路高歌猛进的直冲下来,车可以自己遛到村子的小渡桥边,骑车人只要掌着把就可以了。

夏天的河沿上是密密麻麻的树,到了冬天,树叶落光光了,那些树就象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举着刀枪的士兵了。

雪地里,那些树显得特别清晰,甚至枝桠都看的见,更别提那些鸟巢了。远远近近的树上有或大或小的鸟巢,黑糊糊的,象开口的圆球似的,蹲踞在高高的树叉里。整个田野都是雪白雪白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平日里张大口的沟渠都闭上了嘴巴——它们的嘴巴被雪填满了。


估计雪被下面的麦苗啊荠菜啊野草啊应该发出了喝水吃肥料的声音,只是我们听不到罢了。这时候,从远远的地方跑过来一条狗,纯黑色的,那狗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间或支起耳朵听着什么,间或扭头看着什么,它走过去的地方,雪乱了,却又一点也不显得乱,反倒比原先更安静了。

雪是我们最好的伙伴。我们一会儿把它堆起来,一会儿拿根棍子敲打它,一会儿把它团成团砸向树干看谁能砸中,一会儿又把它放进嘴巴里体会雪在口中融化的感觉,一会儿又舀起一瓢水泼向它看水把它泼出一个一个的黑洞。

快乐如此简单而丰富,简单到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都觉得这有什么好玩的呢,丰富到这么久远的快乐至今依然能滋养我的心灵。因为玩雪,小手麻了,冻得通红通红的,象胡萝卜,放进妈妈的怀里暖一会,很快就热乎了,感觉有点胀痛,很舒服的胀痛。

那时侯,我大概六七岁吧。不要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们懂得很多,他们能看到成人看不到的美,因为,他们矮,离大地近,也因为,他们对大自然没有索取和顾虑。


他们只是不会说而已,或者说,他们即便说了大人们也听不懂,反而嫌他们烦。世界上很多美都是说不出来的。能说出来的都只是美的皮毛。

故乡的雪,这些年,在我的心里一直洋洋洒洒的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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