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一生

文：古岸云沙

有时候你觉得日子很漫长，总也走不到头；有时候又会觉得这一生太短，好象一眨间，这一辈子就走到了尽头。

一个人的一生，也许只有到了最后的时刻，才会觉得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来不及去实现或者去弥补。

这些日子，来往于老家与济宁之间，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与无助。

从知道舅母因咳嗽住院打针到确诊肺癌晚期也不过几天的时间， 可是于我们却已是几重天的感觉。自小到大，我最不能容忍除母亲之外的两个女人受委屈：一个是大娘，一个是舅母。大娘待我一如亲生，不必细说；自小在姥姥家长大，舅母在我眼里，一直是微笑而沉默，勤劳而无怨的一个人。

记忆最深的就是小时候我们围坐在饭桌前吃饭，姥姥姥爷舅舅，我和表兄弟们，小饭桌围得满满的，那时候舅母不是在厨房里蒸馒头，就是烧水，等到我们吃饱喝足一哄而散，碗里只剩了菜水，舅母就着菜水吃几口馒头，这一顿饭也就过去了。

那时候，她常常说自己不喜欢吃菜，我们也就信以为真。其实哪里是不喜欢吃，而是吃不到，都被我们抢光了。 她总是微笑的，少言寡语的，带着满足的谦卑，对待身边每一个人。我一直想，也许与她的成长有关。

舅母自小丧母，跟随奶奶长大，父亲再婚后又生育了五个儿女，那年月穷得吃不上饭，父亲哪里还能顾得上她呢？当然一定也没少受了继母的气。婚后舅母其实很少回娘家，除非娘家有事，过年过节必定要回去的日子，还有就是她奶奶活着的时候回去的勤，她奶奶死后，因为兄弟们多，老是闹家窝子，打官司，她更很少去了。

嫁给舅舅后，姥姥与舅舅都很强势，姥姥在时，姥姥当家，帮她养育孩子，她除了做饭就是下地干活，任劳任怨，无论谁说什么，她只是笑笑。当然，偶尔也会使点小性子，哪一天不好受，就自己关在屋里大哭一场，姥姥总说舅母小性子，其实是她有委屈，不知道向谁倾诉。姥姥走了之后，换了舅舅当家，买卖都是舅舅的事，她除了做饭，下地干活，照顾孙子孙女，接送他们上学放学，还要负责管好他们的吃喝。

 她对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从不大声。我在她面前有时候比在姥姥面前还要放松一些。有一年，姥姥去北京小姨家去住，有大半年没回来，我每周去一次，舅母帮我装菜，给我拿吃的喝的带着，我还记得我对舅母说：怎么比姥姥在家还随便呢？舅母笑着说，可能是姥姥管我们太严了。我们一直受着太多太多的束缚与规矩，姥姥疼爱我们，可是规矩也很多；我不敢吃得太多，太饱，常常怕姥姥训。舅母从来不会发脾气，不会生气。她总是惯着我们，所以我才会这样喜欢她。

表兄表弟相继结婚生子之后，常常为着舅舅与舅母偏心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舅舅开个小卫生室，虽然是农村人，却很少下地干活，倒是舅母，无论哪一个儿子家需要，就义无反顾冲上去。送了孩子们上学，再去帮儿子们家去干活。有一回送完孩子之后，因摸错了地，去得晚了，竟被小儿媳妇摁在地上打了一顿。真真是没有天理了！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是这理儿总不能错，无论爹娘再不对，总不是当媳妇该打的人。因为村里人都不喜欢老二媳妇的所做所为，老二两口子又迁怒于舅母与大表哥，认为都是他们的错，才导致亲戚邻居不再与他们交往，于是又大闹一场。就是这样，过年时，老二买了鱼送过来，舅母还安慰我们说：好歹还是比外边的人强，至少过年还想着买条鱼送过来呢，这已经够好的了。

父母的心多么容易满足。

这些年，诸事不顺，表妹婚姻不幸福，她一直担心舅舅知道，怕惹乱子；表弟不孝顺，媳妇也不懂事，老是找茬，不让人素净。哪里过过几天好日子呀。

住院之后，每天都想着老二一家去看看她。就连晚上做梦，也梦到孙子喊奶奶！

在家里人共同的努力与要求下，老二最终还是带着孩子去医院看了舅母。去的时候，舅舅与舅母都高兴得不知道拿什么东西给孙子吃好，拿了这个，又拿那个，还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唉，父母做到这一地步，做儿女的还有什么要说的，真是让人心疼又寒心呀。

确诊之后，已不能做手术，只能放疗化疗，舅舅考虑到舅母的心理与身体状况，决定出院，然后回家去护理，或者由表妹夫妇带她去外地玩几天，这一辈子她连赶集都很少，更不要说出远门了。回想舅母这一辈子，受了那么多的苦，也唯有姥姥在时，除了干活，吃得差一点，日子还是顺心如意的，并没有什么让人难受的事情。

病由心生。心里不顺当，又如何能够顺顺当当地过日子？

如今也只能是多挨一日是一日了。

真是好心疼。

也许在我们看来，舅母的一生非常不值得，而在舅母看来，她应该还是幸福的，虽然儿女不让人省心，可是那终归是她的儿女，她给了孩子太多的溺爱，无非是弥补她自己不曾得到的母爱。她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

我们都不希望舅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就希望她能够一直“糊涂”下去，象往常日子一样生活，该干嘛干嘛，随着自己的性子活一回。

这一辈子终归是太短了，短到来不及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