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葆华
我一直觉得有些蔬菜名字叫的莫名其妙。就说冬瓜吧，这种葫芦科蔓生草本植物，明明夏天里生又夏天里长，和冬天就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扯不上，如何有了这么一个不着四六的名字呢，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讲究，就是随便叫了那么个名字，以便和南瓜北瓜这瓜那瓜的有个区分，就像那些同样被随便叫做小狗小猫的孩子。
在村子里，所谓名字不过就是个记号。
在所有能叫做瓜的蔬菜里，冬瓜长的模样最粗笨最憨实。冬瓜也像北瓜一样叫人省心，丢下种子就可以再也不用管不用问，单等着在雨水和阳光里，哪一天忽然就窜成大个子。冬瓜在地力肥力上从来就不多吃多占，和其他菜蔬一样雨露均沾，却能长成菜地里面的巨无霸，个个都体型健硕，胖胖大大。
村里人喜欢把憨吃笨喝又呆头呆脑的孩子叫冬瓜。那些外号冬瓜的孩子共同之处就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这点上真的像极了冬瓜。冬瓜不但个头长的大，还结的数量多。
该收的时候，原来枝叶纷披的藤蔓一点点蔫萎，满地里肥硕滚圆的冬瓜就你拥我挤一眼儿地冒出来，或立或卧，有高有低，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随便一块冬瓜地，也保准能装足那等待收摘的大车小辆，在笑语声喧里满载而归。
冬瓜结起来这么勤奋又卖力，却总也付出没有回报。假如给家常菜蔬排排座次的话，冬瓜位置应该相当的靠后。村里人说冬瓜是水菜，意思是含水太多不易入味。在下锅之前，要费一番用盐腌渍的功夫，除了煞出太过富余的水分，也用来浸入足够的咸味。
冬瓜清炒清炖都滋味寡淡，味道乏善可陈，实在不值得说道。但凡冬瓜还能作为一道菜上桌，那就十有八九要配以荤腥，比如冬瓜排骨还有冬瓜炖鸡。在村子里最为大众吃法就是冬瓜炖鸡了。和本土美食经典北瓜鸡相比，这道冬瓜炖鸡味道上应该稍逊一筹。冬瓜这种水菜的不足在这道菜里显现无遗，太多的水分把鸡肉的鲜香一点点稀释消融。
还有就是，那炖得稀烂的冬瓜，入口即化的速度太快，缺少那种余味在齿颊之间的回旋和驻留。在口味越来越刁的当今，只有在鸡肉的帮衬下，冬瓜还没有被完全冷落，得以在乡村饭桌上香火绵延。
让冬瓜在饭桌上得以香火绵延的还有腌豆子。腌豆子是缺盐少油年代里村里主妇们的一大美食贡献。把煮好的黄豆装在草编囤子里，放到既保温又保湿的麦秸垛里捂闷，直到发酵变色以后取出。再用土坛子盛了，放入切成条状的萝卜白菜，当然少不了的还有冬瓜片子，一层层撒上粗盐粒子。封上坛子口再过段时日，便成了家家户户十冬腊月里一道必不可少的佐餐小菜。
我不喜欢吃冬瓜。这种不喜欢可能带有个人偏见，这种偏见甚至影响到自己对冬瓜应持态度上的公允。
上中学那几年每天不是喝冬瓜汤就是吃冬瓜菜，日复一日，每顿饭都雷打不动，从不变样。没有油星的冬瓜片子颜色惨白而肥厚，叫人一看就全无胃口。所谓吃饭仅仅是就着冬瓜汤冬瓜菜，把馒头潦草又急慌地吞咽下去，来抵挡一个正快速发育少年的饥肠辘辘。
一日三餐冬瓜当家的饭食，给我对冬瓜的厌烦留下了顽固的病根，让我多少年以后还依然对这个本来无辜的家常菜苦大仇深。虽说时光可以沉淀苦痛的记忆，时过境迁这些年对冬瓜还是怎么都热爱不起来。
有次吃一种带有果脯的月饼，先上来还能吃的津津有味，等到不经意看见包装盒上配料说明中有冬瓜的字样，那多年前的冬瓜饭立马在脑子里活灵活现，胃里面一阵子翻江倒海，就再也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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