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岸云沙
随便说一下,董,就是俺那家子。
董感冒了,晚上熬了红糖姜水,他没有喝,说是喝多了睡不着。昨天才由家里回来,为二大娘守了几天灵,老是坐在水泥地板上冰着,好人还吃不消,就他那长年体弱多病林黛玉般的贵体,哪里经得住如此折腾,偏偏他又要撑面子,非要表现的“孝顺”一些。
早干什么去了?真要孝顺,倒不如生前多买点好吃好喝的,让老人家住得舒服温暖一点。我这指责原没道理,与他无关,也不过借题发挥罢了。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有理,谁说都有理,争来争去,无非为着那么一口气。一口气上不来,再有理,死为大,这理也成了死理,争不过来了。
他说大哥原是有本事的,做过村支书,管区区长,可惜走得早了点,五年前脑溢血去世,只告诉二大娘去北京开会了,二大娘就信了,我想老人家就是这样的,明知道儿子早走了,可是偏偏要相信这善意的谎言,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谁真正去体谓她老年丧子的疼痛与伤心,时间久了,不去想,便也麻木了,假的也就信以为真了。这也是人自我疗伤的一个法子——逃避或忘却。
二哥没什么负担,二个女儿嫁得不错,都在市里上班,一个儿子也在省城开着店面,家中只剩二哥二嫂,两个人住着一个大院子。三哥三个儿子,挨个儿,一个个盖房,结婚生子,爷儿四个长年在外打工,着实急得不轻。如今三个儿子一人一口大院子,三哥与三嫂也只能去村南树林子里搭了二间板房去住着。好在,二个人还能干,有一把好力气,盖间房子应该不成问题,住板房也只是暂时的。
董说,是因为兄弟们多了,孙子辈多,大家相互攀比,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也不管老的。老人走了,就好象丢掉了一个老大的负担,每个人都很高兴似的。无怪乎大娘家的嫂子说,生前不孝,死后哭得伤心,别人也会笑话的。
好在,我看大家也并不怎么伤心,一帮孙媳妇们在丧棚里聊天,说笑,大约好久没有聚这么齐了,聊得热闹了,大家起哄让她们的姑拿钱买瓜子花生吃。她们的姑亦有一声没一声地哭着。因久不回家,我与她们不熟,也说不上话,只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
说给董,董说,大家伤心了几天了,火化完了,也该消停一下了。
再怎么消停,也不能这么热闹呀,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倒是大哥家的二个儿子,还算规矩。一是长子长孙,没有了父亲,代父行孝,错不得。二来我想也与他们父亲早逝有关,不象其他人表现得那么随意自由。
回至家里,好久心里过不去,好象被什么给堵了一下,顺不过来。
人说十里不同俗,八里改规矩。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比如磕头行礼,大多是先叩首后磕头,一叩一磕,随着响器点子,慢慢右腿跪下去,然后是左腿,起得时候,先起左腿,再起右腿,起右腿的时候,要把双手交叠放在左膝上,四平八稳,越慢越显庄重。
大约他们那地方,与我们有所不同。磕头就用了偷懒的法子,叩首之后,就一直跪着磕下去了,磕到九个,听着那喊丧的叫一声:客到!这算是告一段落,论到下一波磕了。
这种礼节性的东西,偷懒也就偷懒了吧,难道孝心也要偷懒吗?
一早睁开眼睛就犯了先前的老毛病——喋喋不休,董虽在“小恙”中,可是挡不住我势如洪水的牢骚。董是很怕我将来不孝的,因为婆婆在我们最艰难的时候,只顾着小儿子,没有帮过我们一把,自古以来老生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最艰难的日子过去了,纵有不满,也只是说说罢了。
董家兄弟三人,董是老大。凡事总以老大自居,也以老大媳妇的名义要求我,有时难免不驯服。自问我是做得不怎么差,家事国事都操心着,凡事都想在前头,吃的喝的,老的小的,从来都周全礼到,你要一个人爱你,总得有点爱你的理由,我想来想去,可能这是唯一的理由了。
然而虽付出,难免也会有牢骚。人总是这样的,当付出与收获不能对等时,难免心理不平衡。董劝我说,不要往下看,要往上看,我说那就只有向你姐姐看齐了。姐姐做得有点差强人意,兄弟们非常爱姐姐,可是兄弟媳妇们都不怎么喜她,因为她太爱管娘家事,参乎太多,难免让人讨厌。我这样一说,董就哑口无言了。
说过就算过去了。可是有时也过不去,要反复地说,好象那心头的讨厌才能挥去似的,以前,董是不让说的,一说起家里那些糗事,就要摔鼻子摔脸子摔东西,如今大有长进,脾气见好。
刚刚说开了头,董就有点勉强,再说再说,休了你。
休了更好,再找一个。
我对他说,我是看他一早心情好,才会说的,如果心情不好,早闭嘴了。这叫见风使舵,见缝插针。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反正气死人也不偿命。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磨牙磨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再说,董就要翻脸了,打住。
打住。还是挡不住,百十句出去了。
我们的磨牙最经常的情况是以他的恼羞成怒而告终,从这一点说,我觉得他太缺少涵养。我还没怎么开口呢,怎么就恼了?
不过有时想想,也挺不容易的,摊上这么一个老婆,看什么都不顺眼,心如炼狱,喋喋不休,动不动百十句,再没有涵养也能被磨得心如城墙,坚如铸铁。
一早吃过饭,我上班,董也要出差走了,这么磨一次,估计能够撑那么几天不打电话也不会想起来谁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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