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可：母亲捏豆

文：丁可

母亲捏豆

院落太小

豆棵子被捶打时   豆粒儿

有的蹦出去了     这些小淘气

不是小鸡    一唤就到跟前来啊

娘    您左手 端碗    蹲下

一粒一粒地捏

吹净它们身上的土屑

轻轻放进碗里

您的眼花    小坷拉头

也认作豆粒儿

有一粒豆儿拱到

砖旮旯里  和您捉迷藏

您趴下   白发拂地

用豆秸杆拨

才捏住那粒小小的调皮

让豆儿入群

又是秋天了    娘

村里传来亲切的捶豆声

黄土外面    怀念像一粒豆儿那样小

想让您捏住    静寂 寂

不见您伸出的手  

含 着         

一朵野花含着几毫升春意

一声蛙鸣里含着几克稻花的芬芳

一声雁叫   渗给天空的感情有几许

一面沉思的旗帜   含几多潜入的风

血液一样在纤维里流淌

我感应到那些其间的内敛

我想知道它们确切的含量

就像千年之后仍被李白的诗篇所照耀

谁能告诉我含在那诗篇中的比例

分别是多少酒香、月光、猿声、霜

豪气和忧伤

我想知道油盐酱醋生活中含着多少爱情

白发含着多少慈祥  童声合唱里含着多少洁净

墨写的字行间含着多少胆汁和血性

那一张颤抖的纸上含着多少期望

当一位乡村母亲为考上大学的女儿

四处筹借学费

她那泪水中喜悦和忧愁的比重

母亲含着我十个月

人间含着我已六十多年

六十年啊我含着多少良知、真情、肝胆

私欲、兴奋、愤怒 、善良的、卑小的

言行和念头

哦   花蕊含着蜜蜂   橘子含着月光

淤泥含着白藕   平凡含着高尚

屈辱含在惊梦中

温馨含在往事里……

若干年后

一堆黄土含住了我

但愿有人能指着说  这个人啊

过去的年代   曾经含着他瓜籽般

小小的诗歌

……………………

诗人简介：

丁可，1955年生。中国作协会员，江苏省作协会员，先后在全国多家报刊发表诗文七百余篇（首），出版诗集《啼叫的月光》。主要作品有《南方田野的风》《庄稼的天下》《农妇黄二云和一千零七条青虫》《农民老魏》《春天的一粒子弹》《短语长歌》等。多篇作品入选《新中国五十年诗选》《二十世纪汉语诗选》《江苏文学五十年》《诗歌报十年精华》等选集。曾获人民日报诗歌征文一等奖、诗刊社优秀诗文奖、四川日报文学大奖、星星诗刊红娇子奖、1999年度中国星星跨世纪诗歌奖等几十种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