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守忠
又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良辰吉日，明月悬空，清辉满地；远处的烟火，近处的爆竹，此起彼伏。此时应是在老家圆月的时间。
去年的中秋节，还是在老家于堤口，陪着病榻上的老父一起度过的。虽然当时老父亲再也不能和我们围坐在一起，把酒赏月了 ，但老父还在。当时我非常遗憾，奢望父亲能坐起来，就是不喝酒、不吃菜、不品尝月饼，仅仅拉呱，说一说家长里短，我会欣喜如狂。
老父于去年11月22日辞世，老妈走得更早；没有了双亲，老家已经褪色了；牵挂还有，只是再也没有魂牵梦绕得厚重了。
昔日的傍晚，我一直是骑着自行车回老家，六公里的路程，熟稔到如在闲庭信步。今天牵出自行车，方向感迷失了，只是循着往日的习惯踽踽独行在宋楼镇区的大街上。镇区内灯火辉煌，皎洁的月色浸染了杂色，羊脂玉般的月轮有烟笼的朦胧，令人心疼而无奈。我甚至生出一种惶恐，这轮满月还能除去杂色，还原“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本色吗？
骑出镇区，禁不住哑然失笑，我多么的肤浅，担心是多余的。东南天边的月轮恢复了亘古以来的面貌，皎然莹然，轮下清辉满地，如水银乍泄，点点入地。
祖国的文明，传统意义上属于农耕文明，土地、聚落、家庭，三足鼎立 ，支撑着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悲欢离合永远是生命之旅不断勾画的选项，不论是《望月怀远》、《月下独酌》、《月夜忆舍弟》，还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秋待月》、《倪庄中秋》等等。
古往今来，聚合是生命中最灿烂亲情、友情的体现；春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点，辞旧迎新、冬去春来，只要时空允许，有回老家的可能，即便是身在千里之外，天之涯、地之角，也要不辞颠簸，完成类似大马哈鱼般的洄游历程，尤其是老人们还在的时日里。“民工潮”、“春运”，已经是时代的烙印，亲情的枢纽。
中秋节是华夏民族，除了春节最重要的节日了，是亲情、友情聚合的代名词。小镇临近中秋，大小饭店、酒店午间、晚上，处处爆满。不过是新时代、新风尚，“家家扶得醉人归” 的场景，已经十分罕见了，团聚的氛围却加深了。中秋之夜，是属于家庭的，月是故乡明，其实一种爱屋及乌的情愫。
少小的家园，也是一个众星捧月的过程：祖父母、父母是月，子女后代是星。天还没有完全漫上来夜影，大人们已经开始为家庭圆月做准备工作了，把八仙桌子搬到亭亭如盖的大梧桐树下，幼小的我们就把凳子围着桌子摆好了。煮花生、煮毛豆、煮嫩玉米、山药豆，可以放在一张锅里，同时完成，中间决不允许翻抄。等锅里透出蒸蒸白气，就煮好了，母亲就着昏黄的油灯，小心翼翼的舀出不同的煮食，装盘后，让我们小孩端到桌子上，然后炒辣子鸡、鸡蛋抱辣椒等菜肴，最后才把自制的月饼切成小块，同炕好的葱花油饼，一起端到桌子上。
大人们不先动筷子，小孩子是不允许动筷的，就是祖父母鼓励孩子们先吃一点，那也是不行的；否决就是没有家教的体现。即使孩子们被桌子上的美食馋得喉咙里几乎要伸出手来，还是不能越雷池半步的。老门旧户的孩子们，如果传出来没有家教，在村子里就会十分难堪，在人前是不能挺胸抬头行走的。
父亲一直是威严的太阳角色，打造孩子们的阳刚之气；母爱如水，良善从此而来。看了孩子馋得穷形尽相，母亲自有办法应对，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受到委屈。不论煮食，还是炒出的菜肴，母亲总是多做出来一点，等装满盘子，还有盈余；把盈余塞给孩子，打法我们先去角落里享用。父亲其实是知晓的，只是不肯看到。
月出于东天之上，居家赏月晚宴开始了。开始还点燃一支蜡烛，等洁白的月光透过梧桐叶洒落下来的时候，满桌子都是闪闪烁烁的银斑，祖父就会吹熄蜡烛，全家顿时进入和睦的月光晚餐里。
祖父、父亲喝地瓜烧，祖母、母亲也能喝上半个酒瓯；拉呱、谈天说地是赏月晚宴的主题，吃喝反而成为陪衬。祖父的话题离不开他在旧军队的见闻，祖母唠叨她编席、打篓子的生活，父亲好唱一段凤阳花鼓《八月十五月亮高》，母亲就说我们小兄弟成长的事情……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天上还是那轮月亮，而今却是物是人非。眼里，有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骑到北集农贸新市场，有悠扬的豫剧锣鼓琴弦之声传了过来，原来那里正在唱大戏。中秋节之夜，月光如水，听一听久违的豫剧，感受一下集体的温暖，这个中秋不也是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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