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开心笑笑_
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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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人虽然到了中山，但要想找一份对口的工作，却并非易事。
我天天骑着老乡的自行车往劳动局跑，总想着去打探鞋厂的招聘信息。一个礼拜下来，却连一点收获都没有。每次去，负责开介绍信的阿姨总是用怪异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我不再提找工作的事，直接问她是不是有话要说。阿姨哈哈一笑：“小靓女，你在这儿是找不到刻版工作的。就算有招刻版师傅的，我也不会给你开介绍信----你这么小，一看就不懂设计，就算懂，也只是点皮毛。你要记住，做设计这一行，年龄越小越没有竞争优势”。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便只顾去忙别的了。我像神游在梦中的傻瓜一样，如雷轰顶！
是不是，我选择错了？
抑或，阿姨说得有些夸张？
错与对，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甚至不想知道。一门心思地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得找个机会，尝试一下、证明一下。
无奈之下，我拨通了朱厂的电话。朱厂是双新鞋厂的台干，是我曾经的领导，当初学刻版的时候，他就很支持和赞赏。或许，他能帮帮我。
朱厂已经从阿姨姐姐（朱厂夫人）那里知道了我的情况，他给了我一个地址，末了说了一句“去找钟师傅，他会帮你的，一定要好好学！”
我攥着地址，心里百般感激涕零，竟然不知道说啥为好----朱厂和朱厂夫人，我在心里又一次默默地记住了他们。
循着地址，我来到了三乡镇的工业区。工业区里，零零星星地散落着各类工厂，足行鞋厂，坐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站在大门口，一眼望去，厂区，只有两个破旧的办公楼，似乎显得有些沧凉。我告诉保安，我有预约，要找钟师傅。
保安并没让我进去，而是拿起电话通报了起来。没几分钟，出来一个60多岁的老人，背有些佝偻，但走路的步伐仍然很有气势（台湾人，当过兵）。
做师傅的还真是年纪不小，看来劳动局的阿姨说得不无道理。
礼貌寒喧过后，钟师傅领我走近了办公厂区。他说：“朱厂是我的朋友，你是他赞赏的员工，所以，我也会帮你。我只能把你引荐给老板，留与不留还得老板说了算，如果留了，平日里工作上我自然会照顾你。”
一听钟师傅这话，就是个实在、爽快的师傅。我暗自庆幸，又遇到了好人。
工厂不大，但卫生环境却很优美和独特。办公楼前，留有一个很大的花坛，花坛中间是一个万花铺成的“脚印”模型。这应该是足行鞋厂的标志。
钟师傅把我带进了一个独立办公室。办公桌旁边，一个气质高雅的美女正在讲电话。相互点头示意后我等在旁边。
我暗自纳闷这美女谁。钟师傅介绍起来：“老板，这个是小张，想来咱公司实习刻版的”。“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老板---台湾黄小姐”。
美女老板转身看了看我，莞尔一笑：“行，我跟她谈谈”。
台湾美女真是漂亮，眼睛不大，但五官长得很是分明，淡妆素抹给人一种很养眼的美感。一头个性的短发更彰显出其非凡的气质。
如此美女，却还管理着一个厂，一股敬意油然而生。敬而生畏，突然间莫名地，我紧张起来，额上不由得冒出了一些冷汗。我不知道她要问些什么，想想自己没有一点刻版经验，没有一点优势，她会同意吗？
“很少有女孩子学刻版，你不觉得很辛苦？”美女老板开门见山。
“俺农村出身的，怕啥就不怕吃苦。”我多少有些吹牛，谁愿意吃苦呢，只不过，农村的孩子更多些吃苦的本事。
“如果，给你了一个机会，但你并不能为我创造价值，该怎么办？”美女老板一针见血。
“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我没办法在鞋型设计上取得进步，那我可以在其它方面去弥补，比如换岗换位。”这是实话，我想了，如果我真的不适合走设计这条路，那也不能一头撞到南墙，鞋厂还有更多适合我的位置，峰回必然路转。
美女老板又笑了笑：“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不错，我留下你！你想要多少薪水？”
“这个.....您看着给吧，只要能让我在厂里吃住就行了。”这是我的肺腑之言。说实在的，能找到一份对口的工作，能有一个实习的机会、能有我一个安身的场所，已经不错不错了。我压根没敢奢望工资。
美女老板仍然笑着说：“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心中一片释然，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有了眉目----感谢朱厂！感谢阿姨姐姐！感谢钟师傅！感谢美女老板！
三十四
我没敢跟老板要求工资，这并不是生存的智慧。
一个连工作都没着落的打工妹，谈何智慧？
不管怎样，我终于拥有了一个可以尝试的机会，终于走进了这份曾经“蛊惑”我多年的鞋型设计工作。心里面，除了感激，更多的是兴奋和喜悦。那年，我23岁。
样品设计室，除了钟师傅，刻版的师傅还有4个，年龄都在35岁左右。钟师傅，算是资历比较深的一位有威望的师傅。而我，厂牌上写的是设计，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刻版工。
钟师傅给我布置了一个作业，一个礼拜之内，把一只凉鞋的纸版设计出来。我拿出了自己的全套工具：美工刀、割板、铅笔、橡皮、圆规，开始操作。贴楦、画图、割版、试做；再贴楦、再画图、再割版、再试做……出好的纸版，做出的鞋子不是胖了就是瘦了，不是歪了就是松了，不是影响美观了就是没按尺寸来设计了…..一个礼拜飞一般过去了，我却还没有拿出一个合格的纸版出来。
钟师傅劈头盖脸地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你看看你割出来的纸版，歪歪扭扭，一点刀功的水平都没有！你到底会不会？
挨训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浸在眼眶里的眼泪，闪了几闪，硬是不敢掉下来。我局促地站着，低着头，不敢贸然开口。我想，钟师傅他是恨铁不成钢，是想让我快速成长。这样想来，心里便宽慰不少。
成绩不合格，我不得不重新回到起点，每天练习画图、割版，机械式地重复着、再重复着。钟师傅说，什么时候，基础打好了，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真正的设计工作。
突然感觉，自己梦寐以求的这份工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那么美好。
其他4位师傅，屡屡告诫我----小张，这里面的水可是深着呢，你得学着点，再--学--着--点！最后几个字，他们总是把声音拉得很长很长。
什么是水深，我不太明白；水有多深，我也不知道，尽管，拉长的声音刺得我耳朵生痛。
我只知道，每天上班，4位师傅都是争着抢着给钟师傅倒茶、沏咖啡；每天下班，4位师傅又是鞍前马后地请钟师傅喝酒吃宵夜；时不时地他们还像变戏法一样送一些老家的特产给师傅。在钟师傅面前，他们个个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甚至阿谀奉承、低三下四......
端茶倒水我也可以，这是出于对领导的尊敬，也是最起码的办公室礼仪。与领导一起吃饭也未尝不可，这也是拉近距离的一种方式。但他们太过火，整天是恬着脸在做事。
这让我心生厌恶!
突然感觉，自己曾眼羡的这份光鲜亮丽的工作，竟然这般浑浊不清。
是我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我愚不可及，不会左右逢源？
难道我真的走错了道、选错了路？
三十五
我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足行鞋厂还有那么多“门道”。当初的满腔热情在一瞬间被削减了不少。内心有些失衡、有些彷徨和犹豫不决。
朱厂打电话问我在这边的情况，我强颜欢笑：“很好，正在慢慢适应！”他是热心的，他提供了一个机会给我，我不能再让他担心。
我决定再向前走走，走过去了算自己幸运，走不过去撞到南墙了再回头也不迟。
于是，公司搬迁的时候，我随着大队人马，也到了东莞总部的工厂。
我仍然重复着自己刻版工的工作，贴楦、画图、割版、试做，仍然遭受着师傅们的批评和告诫----水深着呢，小张还是得多学着点。所不同的是，我兼着厂里的另外一份活----统计报表、核算工资。
足行鞋厂是个不足200人的小厂，平时核算工资都是由孙红负责，她既要统计报表，扣除员工超产多报的数量，又要根据这些数量核算出各自的工资。孙红每每核算员工工资的时候，心里牢骚满腹，她总是抱怨说：“我是算着别人的高工资，拿着自己的低工资”。情绪是会膨胀的，孙红一气之下干脆摞摊子走人。
孙红走了，似乎也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直到快要发工资的时候，美女老板才恍悟：员工们的报表都还没有核算。
临近月底，又接近年末，想招人也不好招。老板急了，现场干部也急了----工资核不出来，拖延发放是小事，影响公司声誉可忽视不得。
我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份活。大家都很诧异-----你一个刻版工，能行吗？
我一本正经，试试看吧。
200多份报表，每份报表上都记录着每天生产的订单及数量。我查了查孙红之前的记录，全是用EXCEL表格制作，足足用了250多个表格。
太繁琐，一个人一天的报表，要靠手工单独输2次，如果一表再核对一次，等于每份报表要输4次。4次*30天*200人=24000次。如此繁琐不说，这样还不能保证准确性。
我决定换一种方式。
我拨通了一个电脑编程朋友敏的电话，敏二话没说连夜赶制了一个专门核算工资的软件。
有了这个软件，我只需要先把每个员工的名字、工号以及订单号、订单数量和单价输入系统，再逐项录入每天的报表，软件就自动核算出每人的件资。如有超产虚报的情况系统也会自动报警。
化繁为简，我仅用了两天的时候，就把全厂员工的工资明细表和生产明细表摆到了美女老板面前。
美女老板大吃一惊，她边看边唏嘘：“卧虎藏龙啊，我真小看你了，张！”
我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其实，这算不得我的功劳，是敏帮了我。
从此，我开始了两份风马牛不相及的工作。有人笑我傻，但我乐得享受，这样，不仅可以学东西，还能多拿一份工资，何乐而不为呢？
我在心里盘算着，靠着这份额外的“兼职”，或许能攒些钱，到时就可以回去参加姐姐的婚礼了。
关上一扇门，开启一扇窗，说不定，这份兼职还真的能为我带来不一样的天空呢......
三十六
娟姐，一个清纯而漂亮的农村姑娘、一个质朴且顽强的打工妹、一个温柔兼善良的女子、一个孝顺又无私的孩子、一个骨子里满是爱的文静的丰县妹子。
2005年底，她辞掉了工作，准备回家结婚。这本是件喜庆的事，但我心中还是感到极度失落，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偷偷地抹眼泪。
娟姐，是我堂姐，却又不是我亲堂姐。但我与她，已远远超过堂姐妹的感情。我们从小一同长大，一同上学，又几乎一同打工。我们，既是姐妹，又远胜于姐妹；既是朋友，又超乎朋友。
初中的时候，英语老师让我们扮演一篇课文中的双胞胎“Lucy和Lily”，当时我心里就乐开了花，我满心欢喜能和娟姐成为双胞胎。学校里，娟姐总是替我买饭帮我值日，她说，我是姐哩，就得多做点。
打工的日子，姐姐更是给了我精神上、物质上和生活上的方方面面的帮助。小到晚上睡觉帮我掖掖被角、下班后帮我排队接热水，大到借钱给我看病动手术、慷慨解囊资助我去东莞上学.......
2004年的时候，娟姐能一把拿出几千元钱，鼓励我去完成自己的求学梦，这其中，该需要多大的无私的情怀啊？我常常想，就算是亲姐妹，也未必会有这般伟大。是什么，让娟姐对我，如此之好？
娟姐，是善良的！
1998年至2005年，17岁至24岁，娟姐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光都奉献给了双新鞋厂。七年如一日，她坚定的、从容地走完了她的打工历程----从最初截断部门的一个皮料裁断员，到刀模管理员，再到最后中仓部门的发料员，娟姐，一步步、一点点，脚踏实地的、辛辛苦苦地行走着。
一个人，七年如一日，服务于一个工厂，这该需要多大的定力和耐力啊！一个人，若是没有一股知足常乐的心态，断然是坚持不下来的。像我，就远不如姐姐，家庭条件稍微好转一些，我便自私地想着去多学点东西，以求自己取得进步。
娟姐七年如一日，并不是她不求上进。娟姐说，我不能转厂我得多攒些钱，供二哥上大学，供大哥找工作，也让苦了一辈子的奶奶能在有生之年尽享天伦之乐。七年来，娟姐视厂如家，对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她一步步被提升，虽然职位很平凡，但在平凡中却也透露着光芒。做皮料裁断员时，姐姐的工资是裁断员中最高的，这足以说明她的能干。后提升为截断刀模员时，姐姐领发刀模的速度又是前任员工所不能及。最后调为皮料发料员，娟姐的工作更是被员工和干部举手称赞。
娟姐走的时候，公司颁发给了姐姐一块金牌。按惯例，只有工作年过十年的员工才有此殊荣的。娟姐打破了这个惯例。
娟姐，是顽强的！
工作无大小、职位无高低，姐姐在平凡岗位上，写出了不平凡的业绩。这，是她的骄傲！是所有打工妹的骄傲！
娟姐的婚礼，定在了2005年的最后一天（阳历2006年1月28日）。
那天，我特意从东莞赶了回来。
那天，我送了姐姐一副白金耳环。
那天，我亲自给娟姐戴上了那对耳环。
那天，我亲眼目睹娟姐穿上了嫁衣，成了别人的新娘。
那天，除夕，是个辞旧迎新，喜上加喜的好日子。
这个充满爱心的漂亮姐姐，谁人娶到她，将是一辈子的福气！
好好地爱姐姐，好好地疼姐姐吧！
祝福娟姐，幸福常相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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