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可：跟“崩”

文：丁可

图：来自网络

跟崩，是徐州一带的方言。崩，还有“一段时间”、“一阵子”的意思。比如：在女儿家住了些日子，叫“过了一崩”。好久没见你了，叫好大一崩子没见你了。

跟崩，就是搭便车。不用买票，不用自己使力气驱车前行。一般来说，跟崩的人，没有急如星火的事情要办，没有牵肠挂肚的焦虑重重。坐在车上怡然自得，心情不错。像三年天灾人祸时期，农民出外逃荒，扒上火车，龟缩在一角。那种饥肠辘辘的颠波，不叫跟崩。

农村的孩子都喜欢跟崩。记得少年时，看见生产队拉庄稼的木轮大车从村路上走过，我和另外几个小伙伴不放过机会，跑过来，从后面爬上车去。赶车的张三哥扭头看看也不喝斥，只叫我们坐好了，他摇动着鞭子，牛车慢吞吞地滚动前去。跟崩的我们，快乐地笑咧着嘴，像几个熟乍皮的面甜瓜。

进城工作之后，经常跟崩。下乡视察，找窝子钓鱼。赶赴朋友家的婚丧嫁娶。或者去参加各种名堂的吃请。有时乘单位的便车，有时搭朋友的公车。上上下下，东奔西行。车笛声声去，载得醉人归。

但毕竟不能时时跟公车的崩。更多的时候我骑着自行车在小城与故乡之间来回奔波。所幸公车没有使我坐馋了身子，还留有不少脚力来操纵自行车。有时顶风行驶，车子吱吱忸忸，我气喘吁吁。跟崩的只是车篮中书包里的钢笔和书纸。

农忙时节，家里没有机动车，拉庄稼靠平车。空车去地里时，妻子看我一身赘肉走动吃力，总是叫我上车跟崩。我于心不忍，就执意要她上车，我拉着她走。妻子比我辛苦，像众多的中国农民一样，低头拉车负重，少有跟崩的机会。

她一年到头蹬着三轮车或拉着平车，拖着家庭这辆贴地转动的轮子，去磨房，去集市，过坑涉洼，拐弯上岗。让粮食跟崩，让猪娃跟崩，让三个她生养的孩子跟崩，让一个乡村妇女倾尽心血设计的并不过高的希望跟崩。车轮从春滚到夏，从秋滚到冬。

曾经为自己不能为母亲妻儿创造跟崩的机遇而内疚。在城里跟崩的日子里，我常常心情不安地想起他们。自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老戏也是常看常新。眼见一辆公车转动，老婆孩子，三姑六舅都跟崩。一个大贪官在车上，一群小蛀虫都跟崩。为挤上车去煞费苦心地钻营。为占下好位挤下别人。“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仔细想想，何必为跟不上崩而心理失衡。有上车必有下车，红地毯怎么也不如路长。坐在车上指手划脚的跟崩久了，一旦下去，必有步行的不适。君不见，鸟不跟崩自己飞翔，鱼不跟崩自己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