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守忠
蒜薹（苔），大家不陌生；揍蒜薹，可能一些人要费解了，正如“天河译成牛奶道” （ Milky Way ）一样。
老家苏北丰县 ，一些词语并非土语，只是少有人用而已；就是说了出来，也通常认为不能用汉字写出来。这样的口语无法用文字表达，的确不少，但是有些是能写出汉字的，只是我们不知道、不在意罢了。
如“躖”字（duan,四声，追赶意。），我们常说的“躖上他，别让他跑了。”是有这个字的。再如“苤蓝疙瘩”，这个“苤蓝”字许多人读不准音，其实就是我们经常吃到的一种蔬菜，能腌咸菜、做焖菜的。
说多了。老家的这个“揍”字，不是打人，例如“揍饭”，其实就是“做饭”；揍蒜薹，就是做蒜薹吃，这里有“炖煮”的意思，有别于“炝”、“炒”的做法。
老家，所有的蔬菜都吃时令。像大白菜，那不是随便就种的，头伏的萝卜二伏的菜，这里菜，就是指大白菜。种早了，大白菜烂根，种晚了，大白菜抱不好菜心。就是在二伏习好了白菜苗，白菜在冬初长成威风凛凛的样子，如果不经历霜打，不论怎么做，做出来的大白菜就是差一吃。霜雪洗礼了，大白菜才真正的成熟，炖猪肉、醋溜、馏白菜饼、做酸菜，味道都是杠杠地。
大沙河牌红富士苹果也是如此，不经历霜打寒风的历练，脆甜和糖度都很煞风景。解拉猴更是如此，鲜解拉猴煎炕出来，那味道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在冰箱里保鲜一段时间，不论如何下工夫，那种鲜香的滋味，永远消失了。
一入四月，蒜薹就上市了，这是苔蒜的果实。顾名思义，苔蒜就是专为收获蒜薹而生。这一点有点类似比特犬，就是为咬斗而生，多厉害的猛犬，它也不放在眼里，只要咬不死，就死磕！许多农家种这一种，蒜薹此时金贵，能卖出高价。
四月中旬，老家的笨蒜薹长出来了。必须把蒜薹割断拔出来，不然蒜头就长不大。这时的蒜薹最鲜嫩，可以空嘴吃，甘甜而辛辣。卷烙饼最相宜，只断取下方最水嫩的莹白部分，捋齐卷在烙饼里，“咔嗤”一口下去，比莫言笔下的吃高密拤饼还过瘾！
想文艺点，就随便把水嫩的蒜薹撅断，长短都行，丢在生抽、陈醋、滴上几滴麻油的汁液里，那味道就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冷藏的蒜薹炒肉丝，假如大雪封门，室内红泥小火炉温烈酒相佐，就是一般的家酿老酒，也能喝出茅台的滋味，当然再煎炕一盘金黄酥脆的解拉猴下酒，那没治了！能喝半斤的一斤，能喝一斤的喝三斤！
就是山珍海味，顿顿吃，也会腻。蒜薹炒肉丝，已经吃伤了 ，就揍着吃吧。其实，炒和炖，主要区别在火候的掌握上。炝菜需要猛火，如土豆丝、肉丝蒜薹，如果不急火爆炒，菜品就会不脆，鲜香味尽失，特煞风景。炖煮，宜文火细煨，这样才能入味面筋，如果火猛武烹，菜品泥烂无骨，也是失败的。
看看厨房里的食材，有点发怵。新鲜的笨蒜薹伤口处，还含有植物的汁液；金黄色的小碴子（破碎的玉米细颗粒），适合熬粥；就是原准备切肉丝的瘦肉，不太适合炖蒜薹。幸好还有一块猪皮，切成小方块；瘦肉切丁，入冷水锅，通上电。
熬好粥，蒜薹切成段，稍候，锅里已经透出了肉香。看一看，还欠一点火候。把粉丝剪成小段后，肉皮已经软成肉冻的模样，瘦肉丁也煮好了。蒜薹打底，倒入汤肉，文火慢炖。等蒜薹变色，加入细粉头。
细粉除本身软糯可口外，还能起到收汁的作用。等蒜薹略面时，细粉已经煮好，略微有些汁水，恰到好处。
幼年的老家父母，经常揍蒜薹吃，当时肉是多么奢侈的珍品，就是细粉也不能每次都吃到。我相信，每个人的肠胃，实际上都有一扇门，而钥匙正是童年时期，父母长辈们给的食物编码。
无论你身在何处，或许那扇门早已破败不堪，但门上的密码锁仍然紧闭着，等待我们童年味觉想象的唤醒。这是极端个人的体验，就像我们，吃一口揍蒜薹，“吱吱呀呀”开启了我们对食物的初始味蕾，那一刻，食欲的大门轰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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