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烟往事
图：来自网络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苏北老家由于男女比例失调，家庭条件差点或者人品长相有些不足的男孩，找媳妇就成了难题。由此一个不道德职业出现了——人贩子，虽然后来经过严打，这些人也都受到法律制裁。但在那几年，被骗过来的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孩们的命运被彻底改写，这是不可改变的实！
我们村庄上，当时花钱买媳妇的也有十家左右，除了逃走和寻短见的，现在还有六位生活在村里，基本上家庭幸福、儿女双全，已经是奶奶辈的人了。如果不是当年看着他们进村，知道他们是远道而来的，单从现在她们的说话口音，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外地媳妇。当然其中蜕变的酸甜苦辣，我们旁观者无法体会到。但有两位女孩子的事情，让我印象极深……
那是一九八三年初春的一天中午，吃饭时娘说：“烂腚和宝，都从人贩子那买了媳妇回来，俩小子还真有福气，两个女孩都不错。”说者无意，但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上学路上就和娟讲好，放学后一起去看看他两家的新媳妇，看哪个漂亮。
烂腚，家里条件还可以，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长相也算机灵，嘴巴会讲、人也不算太懒，性子有些急，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如果不是小时候，屁股上长疮、后来流脓、等痊愈后屁股凹下去一块，落了个烂腚的外号，也不至于说不上媳妇，落到现在花钱买蛮子的地步了。其实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银锁，排着他哥叫的，而我只敢叫他二叔
宝是我本家叔，由于父亲去世早，母亲含辛茹苦地，拉扯大这唯一的儿子。家里的条件跟不上一般，加上单亲家庭，说媳妇自然也就成了难题。但宝叔，长得帅气、浓眉大眼，性格有些内敛、腼翩，忠厚老实、遇事总让三分的实在人。
宝叔家离学校近，放学后我们先去宝叔家里看新媳妇，有几位长辈在屋里和宝母亲聊天，宝叔在扫院子。我们没看到新媳妇，就嬉笑着问宝叔：“花婶子呢？被你藏哪儿去了？”宝叔被我们几个孩子问的有些脸红的说：“没有藏起来，在里屋呢。”
于是我们几个像燕子一样，拥进里屋，见到了宝婶：中等个头、齐耳短发、皮肤白皙、两腮红晕、大眼睛、小嘴巴、椭圆形脸，穿着朴素，两手不断揉搓着褂子的下摆角。对于我们几个到来，也只是瞄了一眼，又低眉垂目了，我们知趣的跑了出来。
宝叔给我们每个人都抓了把喜糖，我们叽叽喳喳的夸赞：“花婶子真好看，花婶子真漂亮······”把宝叔高兴的，张大嘴巴，哈哈的笑着，很少看到他这么开心的笑！
接着我们又去了，烂腚叔家里。他家热闹些、屋里屋外都是人，像娶媳妇吃大席似的，但没有大席。烂腚叔穿着崭新、油头粉面，给几个同龄小伙子上烟、上茶，拦着他们不让进里屋。而对于我们几个小孩却笑着说：“你们二婶在里屋，进去玩吧。”
我们几个从人空里钻了进去，看到的却是面墙而站的背影：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红褂子，黑裤子，杨柳细腰的高挑身材，看背影就是位美人坯子。当我们，二婶子、二婶子的叫喊声，引的她回头怒视我们时，那张俊美的瓜子脸，展现在我们眼前，柳叶眉、丹凤眼、直挺的鼻梁、樱桃小嘴，那叫一个俊呀！
对于我们孩子来说，只是看看热闹，看过也就算啦。可后来两家生活的进展却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了。
宝叔的媳妇，是贵州过来女孩，不大认识字，虽然也不怎么愿意在这，但反抗并不是太强烈。哭哭啼啼的一段时间后，也就不怎么闹了，宝叔带着转转河边、逛逛树林、看看庄稼，出双入对的。村里人都夸宝叔：“这小子看着老实巴交的，哄媳妇还真有一套，以后能过辈子好日子。”
其实，开始宝娘也是很担心的，每天晚上等宝屋里熄灯后，偷偷把他们的门锁上、天亮后再打开，并叮嘱左领右舍都帮忙看着点。宝虽然给媳妇自由，带她散心，但媳妇的身影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娘俩视线。
同时宝娘对媳妇也是真心疼爱，换着花样做好吃的，借钱给媳妇买衣服、日用品、零食也不断。宝叔带媳妇上街，自己连个包子也不舍得买，却对媳妇百依百顺、要啥买啥。
烂腚媳妇，来自四川，有些文化，本打算去大城市拼搏一番的，却被骗到了这贫穷的小村庄，烈性子、死活都不在这里。开始他们也想用宝叔家的办法，收买媳妇的心，但她什么都不要，不是饿的实在无法忍受，也不会吃两口饭。只有一个要求：让她回家，钱她父母会给的。
但，谁敢送她回去？再者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实属不易，怎么舍得让她回去？于是一家人，严加看管，盼着生个孩子也许就能在这定心了。头两个月是连大门也不让出去，白天上个厕所婆婆都要跟着，晚上门是外面加锁的，可以说是，插翅难逃。
邻居和烂腚叔开玩笑：“你这么能说会道的，咋就哄不好媳妇呢？你看人家宝，两口子好的像一个人样。”烂腚叔无奈地摇摇头：“唉，有啥法子呀，摊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主。”三个月后媳妇怀孕了，大概想开些了，没有那么倔了，饭也正常吃了，只是从来没见过个笑脸，鞋垫捺了一摞，漂亮的花草树木、精美的图案，鲜明的颜色，栩栩如生的呈现在一双双鞋垫上。
烂腚叔，也怕怀孕的媳妇老这么闷着不好，开始带她在村里村外、田间地头的转转，也没发现有啥异常。后来就带她去街上看看，顺便给她买衣服及用品，但就在人流拥挤的时候，烂腚叔一转头就不见了媳妇。急坏了的烂腚叔，发动邻居、亲戚、朋友四处寻找，结果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烂腚娘不停地抱怨着：“早就给你说过，对这种人就不能心软，不生下来孩子哪也不能让她去。这下好了，那么多钱打水漂了······”最后还是村里的大总理出了个好主意：“无论她怎么藏，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回家，我们派人去汽车站、火车站门口盯着，肯定会等到她自投罗网地。”
不出所料，几天后，当风尘仆仆的二婶赶到汽车站门口时，被守株待兔的几个老表抓个正着。被带回来后，首先被烂腚叔扇了几个耳光，怒吼道：“我把心都扒给你吃了，你还往外跑，非得揍才管用吗？”烂腚娘在那边加劲：“对，就要揍，打倒的媳妇、揣倒的面。”
然后，几个老表拳脚相加的把二婶打倒在地，就连烂腚叔的哥，还朝弟媳腿上踢了两脚。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恨这逃跑行为，还是打别人媳妇不心疼，都没有手下留情。最后还是烂腚叔心疼媳妇和未出世的孩子，阻止了大家的暴行。二婶没有落泪、没有求饶，只有凌乱的头发和发紫的皮肤，诉说着无尽的委屈、愤恨、屈辱······
经过这事后，烂腚叔答应媳妇，等儿子出生了，就让她回去看看，愿不愿回来都随她。由于肚子越来越大，再加上有了儿子就可以回家的希望，二婶没有再外逃，捺着鞋垫，耐心地等待着儿子的出生。
但天不遂人愿，生下来是个女孩。二婶得知是女孩后，撕心裂肺哭喊着，上苍的不公平。尽管所有的人都劝说：“月子里的女人不能哭，会哭坏身子、哭瞎双眼、哭断奶水的。”但谁也没能劝阻住，她那声嘶力竭的哭声，直致没力气发出声音。这次大哭，虽然没有哭瞎双眼，但哭断了奶水，一滴奶也没有。
没有母奶吃的孩子难养，还要花钱买奶粉，这引起了婆婆的抱怨：“花大钱，买了个好看，不中用的东西。”烂腚叔虽然没说什么，但每天夜里起几遍，给孩子喂奶粉，也会不自觉得唠叨几句。
二婶在生气和郁闷中，坐完了月子。出了月子的二婶，既不爱抱孩子，也不再捺鞋垫，目光呆滞，常常发愣。烂腚叔看着媳妇这样一天天的发呆，很是心疼，就宽慰媳妇说：“知道你想回去，这不是个女儿吗，等我们再生一个，如果是儿子，一定让你回去。”二婶听后无奈地摇摇头说：“现在心里烦闷的很，只想转转散散心。”
烂腚叔就让媳妇在村里窜窜门，自己在家看孩子，二婶没有去窜门，奔着村西头的桥走去，有人见神色不对，就跟着她上桥了。但二婶到桥边，没有丝毫犹豫的，一头扎进深秋、冰凉的河水中。那么美的一朵花，就此凋零。撇下一个多月的女儿、抛下苦苦期盼她回家的双亲······
宝叔的媳妇第一胎也生了女儿，虽然并不富裕，但婆婆、丈夫宠着，顺着，日子过得也很幸福。但是媳妇想家是避免不了的，女儿出生后，宝叔帮媳妇给她娘家去了封信，大致介绍了她现在的情况，及家庭情况，希望父母能过来看看。并寄了些钱过去。
十几天后，宝叔的岳父岳母来了，见了女儿抱头痛哭，互相诉说着思念之苦和被骗的经过。原来宝婶和寨子一姐妹去赶大集，路上有辆车路过他们身边，司机说可以带她一段路，她俩觉得乡里乡亲的，也没有多想就上了车。结果车开起来就不停，里面还有个中年男子拿把匕首，不让他们出声音，后来又被逼迫着上了火车，又转汽车，最后到了宝叔的家里。
幸运的是，这个家不再让她感觉恐惧、担心，也愿意留在这里生活。既然外甥女都有了，女儿也愿意留下，岳父母也没有太反对，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回贵州了。
后来宝叔又有了一个儿子，宝婶也很能干，虽然夫妻俩没有什么手艺，也不会生意买卖，但靠着勤劳的双手，为婆婆养老送终。供俩孩子上学，可喜的是俩孩子，懂事、听话、成绩也好。女儿一级未留，考进北京大学，儿子第一年高考不理想，第二年也进入自己喜欢的大学——西安政法。
宝叔和宝婶依然在家里，侍弄那几亩地，孩子早就想把他们接去城里享福，但他们舍不得离开那几间老屋，那几亩土地，和相处了几十年左邻右舍······
故事讲到这，也该结束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回老家走过村西头的桥时，总会想起烂腚叔那漂亮的媳妇，虽然河挖宽了，桥重修了，完全改变了当年模样。但那高扎的马尾辫，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就像印在脑海里一样。也许是因为太心疼和惋惜，这朵早谢的玫瑰。
生活有时会让我们身心疲惫、孤独无助、迷茫凄凉，但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能改变、活着才能解决一切困难！无论如何，二婶不该选择这条不能回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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