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野菜

文：孙伶俐

图：来自网络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草木萌动，麦苗返青，家乡的时令野菜就多起来了。

初春最多见的是荠菜，常生长在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及荒山野岭。行走在春天返青的田野小路，时不时可见包头巾的妇人、小孩或老者手拿小铲刀，臂挎着箩筐，蹲在地上挑荠菜。

荠菜有花叶、光叶、紫花、白花等品种，老家人称荠菜为“麦辣辣”，因其多长在麦地里，味道略微辛辣，叶子平铺似齿轮状，一丛丛紧贴着地面躲在麦苗间隙，需要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一手拨开麦苗抓起菜叶，一手用刀片从土中挑起，抖去根部泥土，放入筐中。

荠菜做法很多，可凉拌，可炒食，可蒸麦饭，还能入馅，和炒鸡蛋拌和包饺子味道鲜美，和豆腐、地软和馅包包子清香扑鼻。打搅团、下面条时顺手烫一把荠菜，放在碗里翠绿欲滴，调和上盐、醋、辣子，色香味俱佳，让人胃口大开。

老家人喜欢凉拌吃，将荠菜用开水烫熟，晾凉切碎挤出水分，放上红辣子、姜丝、蒜末和葱花，用烧得滚烫冒烟的菜油一泼，滋啦一声，顿时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再调和适量的盐醋，一盘美味的山野菜就上桌了。迫不及待的夹一筷子，入口清爽鲜美，蒜香中带点辛辣，后味涩中回甘，不同于家常青菜的绵软寡淡，别有一番滋味。

荠菜变老开花时，嫩苜蓿芽菜就冒出地皮了。

家乡的紫花苜蓿生命力顽强，根系发达粗壮，植入土层深处，是黄土高原防沙固土的主要草本植物。山坡旱地成片的苜蓿多为养殖户种植，荒山野岭或田间地头散在的一簇一簇苜蓿菜多是野生。平时看着光秃秃的黄土地，遇上淅淅沥沥的春雨，一夜之间苜蓿芽菜就争先恐后的探出了脑袋。初生的苜蓿芽菜胖乎乎、嫩生生，惹人喜爱却不好采摘。

苜蓿是药食同源的保健野菜，富含黄酮素和类胡萝卜素，具有抗氧化、护视力之功效。摘其嫩芽炒菜、凉拌、做糊汤，都是美味佳肴，可健脾利尿消肿止渴生津。苜蓿富含维生素K和食物纤维素,食用营养价值高，深受大家喜爱。

“头帘苜蓿二帘菜”，苜蓿菜在困难时期救了家乡人的命。小时候粮食不够吃，青黄不接的二三月，家家户户要靠苜蓿菜帮衬饱腹度日。还记得和奶奶去邻村阳面坡地挖苜蓿的情景，大人孩子都蹲低了身子，仔细的翻找枯草边新长出的苜蓿芽，采摘多少全靠眼尖手快有耐心。

我那时年龄小，贪玩猴急蹲不住，寻觅半天连篮子底都盖不住，奶奶怕我回家挨打，每次都把她挖的苜蓿菜大把抓给我交差。

苜蓿作为配菜，我们从小到大都喜欢吃。无论是凉拌、炒汤、烙菜饼、蒸菜疙瘩、菜馒头还是做下锅菜，我都百吃不厌。舅舅他们那一代人，因为生活条件艰苦，困难时期拿苜蓿当主食，胃都吃伤了，提起苜蓿菜就后怕。

上中学时舅舅在学校做零活，我对舅妈做的苜蓿菜白面饼子垂涎三尺，他则喜欢吃我家的“金裹银”（玉米面和小麦面杂合），说那些野草有啥好吃的，还是纯粮馍馍好吃。我们就乐呵呵的彼此交换，就着白开水和咸菜，吃的津津有味。

紫花苜蓿生长快，花期长，花香芬芳，常会吸引养蜂人眷顾，成群结队的蜜蜂被放飞采蜜，景象繁忙而甜蜜。那时候家里都不宽裕，少有的苜蓿蜜糖多做药用，买来给老人孩子止咳润肺平喘，这对缺少甜食的我们诱惑力极大。

随着季节交替，地里的灰灰菜、苦菜花、大蓟小蓟，路边的白蒿、蒲公英、车前子、马齿笕，相继都长出来了。我们放学后拿着小铲子到处去挖野菜，挑出好菜供家人食用，剩下的残枝碎叶喂鸡喂猪。

小时候吃野菜为搭配粮食充饥，随着生活条件好转，家乡人很长时间都不吃野菜了。而我却一直依恋着那道美味。

父母健在时，我每年夏天带孩子回去，都要和父亲去家门口的山上挖野菜、薅苜蓿，回家品尝母亲巧手烹调的山野美味。

父亲去世后，母亲随我们一起生活，每年春天我和朋友去郊外挖荠菜、苜蓿回来，母亲就戴着老花镜边摘菜边给我们讲困难时期的生活，讲长辈们怎样饿着肚子、担惊受怕半夜偷苜蓿，讲什么样的野菜口感好，讲各种野菜的做法，讲我们小时候贪嘴偷吃的逸闻趣事，边讲边感慨，谁能想到这东西还能成为稀欠，到底是日子过好了。

现在母亲也离我而去，回家乡的机会就越来越少，更没有口福去品尝家乡那些时令的山野菜。“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想念母亲做的山野菜，惦念生我养我的家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