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晓萌
图:来自网络
秀秀是我一墙之隔的邻居,也是我儿时最要好的伙伴。
秀秀的父亲在我读一年级时因肝硬化去世了,记得那天,我和秀秀从田间割草回来,在离村庄百米之外的地方,就听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们加快了脚步,到家,才知道秀秀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有几年,秀秀的不快乐始终挂在脸上。每次一起玩,她都站在外面围观,心事重重的样子。
直到秀秀的继父入赘过来,秀秀的世界才满了阳光。
我叫秀秀的继父为根亮大叔,他原是我们邻村牛屋的牲口饲养员,因一脸麻子,导致说亲困难,不过他人心肠很好,人也比较活络。在秀秀的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五月,根亮大叔带着家里满满一车的物件,成了秀秀家庭中的一员。
根亮大叔比我父亲小一岁。他很喜欢孩子,也很会逗孩子,在秀秀家不到一个月,就与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秀秀是家里的老二,老大叫娟娟,与我哥哥同岁,他们是小学和初中时的同学。在我看来他的人品,同我父亲一样敦厚老实,特别愿意帮助别人,由于在队里喂养牲口多年,一般谁家的家畜有什么毛病,都会找他咨询。而且,他几乎每次都是手到病除。
儿时,根亮大叔给我们带来了很美好的记忆。夏天,当夜空满是星斗时,喝罢汤的根亮大叔就会带着三个孩子来到我家,大家一起坐在院子里拉呱,他经常会给我们讲故事。也不知那些故事是他自己编的,还是听来的,每次我都余兴未尽,恨不得期待第二天的晚上尽快到来。
根亮大叔很勤劳,种庄稼他最拿手,那时,我们家和他家搭伙种地,播种时,每次摇耧都是他,庄稼不但整齐均匀,而且收成比一般的人家要好。
农闲的时候,根亮大叔就用他买的毛驴,拉着平板车,到村里遛乡收麦秸,然后卖到山东鱼台县的造纸厂,虽然很累很脏,但几年下来,秀秀家的家境在村里,几乎是最好的。
秀秀经常拿零食和我分享,说是继父每次从县城回来时买的。
可是,世上的事,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一次,在往县城送麦秸的路上,毛驴因为受惊,导致车把失控,结果,人车翻倒在路边的沟里,秀秀的继父被压在了下面。
当附近的村民七手八脚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经抢救后,根亮大叔活了下来,但双腿已经不能自主。为了早日康复,他每天坚持锻炼。一年之后,他骑着一辆改造过的手摇人力三轮车,走上了街头,开始贩卖蔬菜。
这样的生活,一晃过了将近十年。
人常言,祸不单行。在秀秀和我读高三时,她发现自己走路不稳,于是,秀秀的妈妈就带她到县医院检查,院方却告知,最好到徐州那边的医院确诊一下,结果被诊断为脑部胶汁瘤。医生冷冷地对他们讲:这还要看什么,还是回去好好吃点东西吧。他们一家崩溃了。
秀秀在徐州医院的时候要做放疗,医生要求把她的一头秀发刮掉,但她不能接受跟随她这些年的秀发就这么没了。后来在家人的强力要求下同意了,但他要求迟两天再剃。
原来,学校的班主任说,过两天她的同学要来看她,她不愿意让同学看到她光头的模样,她要把美留给别人。同学来的那天,说秀秀很高兴,病房里欢迎笑语,但家人在走廊里相拥而泣。
后来听说根亮叔也亲自到徐州医院去看过秀秀,别人告诉我时我很吃惊,因为根亮叔残疾,他是不能乘车去的,后来,秀秀对我说,一百多里路,继父手摇着三轮车,经过了十二个小时才到达那里,浑身都湿透了,见面就不住地给秀秀打气,让她要鼓足信心,不要怕。秀秀说着,她哭了,我也哭了。
秀秀出院后,在家里保守治疗,我每个周日回家,都会过去陪伴她一会。有一个周六,我去看秀秀时,她的妈妈到村里的小诊所打止痛针了。在院里,我看到了秀秀的继父——根亮叔。
他看到我,马上泪流满面。难过地说,秀秀年龄那么小,为何这种病发生在图身上呢?要是这病在我身上就好了。我走时,我们紧紧地握了握手,我们也不知为何握的那么有力,可能我们都需要一种力量吧。
五个月多一点,秀秀还是抛下家人走了,十八岁的花季,就这样戛然而止。
自从秀秀走后,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葬礼上,根亮大叔嚎啕大哭,不能自制。
路上遇到邻居打招呼,他只是淡淡的笑着,掩饰了满脸的悲伤,然后,默不作声的摇着三轮车离去,没有人注意到,在黄昏旖旎的日光下,他的背影显得那般落寞。
后来,我父亲生病时,根亮叔到我家看过我父亲好多次,每次都带着我父母最喜欢吃的知了猴,我知道,他是在集市上特意买的。
时光,如同倾泻的流水般一去不回。终于有一天,他在雨天贩卖蔬菜的路上,再次重重地摔倒在路边。
这次根亮叔是脑出血,抢救之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一躺就是半个多月。
但我却没时间去看他,其实没时间是假的,七天前,母亲对我讲,根亮叔可能不行了,我说要去看看他,母亲说他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等他回家之后再说吧。
直到昨天下午,母亲打电话给我,根亮叔走了。
今天,是根亮叔的最后一天。
我从南京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临近村庄,就远远就听到了喇叭班的吹奏声,到他家时,屋里屋外站了很多人,都是父老乡亲,看了很是亲热,根亮大婶看到我,抓着我的手,好久都不松开。
不知为何大家倒没有太多的悲情,自从根亮大叔受伤残疾,秀秀因病离世后,他活得很辛苦,也许,这样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父亲是在四个月前走的,现在根亮叔也走了,他和我父亲的坟,有五十多米远,他俩志趣相投,很喜欢拉呱,这样也好,他们现在有个伴了。
父亲与根亮叔那一代的人,村里越来越少了,而我还基本躺在青年的梦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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