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茂洲
图：来自网络
盛夏来临，凉皮儿、蛙鱼儿之类清凉食品大卖。看着那半透明、或乳白或浅褐色的淀粉加食用胶制品，不由想起我幼年时候的美味——面鱼儿来。
面鱼儿的名字，点明了面鱼儿的用料和外形特点。做面鱼儿用的不是今天的麦面，而是红薯干面。这两种面虽然看上去都是白的，做的馒头或窝头却大异其趣。
麦面做的馒头雪白雪白，外皮还闪着晶莹的光泽，看着就让人食欲发作，口感劲道、细腻，有着淡淡的甜香。包产到户农民刚吃上全白面的馒头时，有人吃饭光吃馒头，有菜也不吃，说是这么好吃的馒头再吃菜，太作孽了。可以想见白面馒头的魅力。
红薯干面就不同了，颜色是白的，但总隐隐觉得发乌，做出窝头来，颜色是黑的，也发出亮光，所以又称“电光窝头”。但它的亮不是晶莹悦目的亮，而是路边积水洼地漂着杂物浮沫的水光，让人产生不那么美好的联想。
吃到嘴里，散，涩，酸。好多人上顿下顿吃窝头，吃得胃酸过量，窝在地下一口一口地吐酸水。当年的红薯干面食和今天的地位不可相提并论，那个年代的人，提起黑面窝头，整个一个不堪回首。
那个年代饮食单调，窝头吃腻了，就想来点花样。但食材永远不变，有什么花样翻新呢？还真有！面鱼儿上场了！
面鱼儿的发明者是谁不知道，只知道一到夏天就可以吃到面鱼儿让人兴奋。面鱼儿都是中饭吃，没听说谁家早饭或晚饭吃面鱼儿，原因是什么不知道，好像就是一个约定俗成，或者就是好东西哪能顿顿吃的传统观念，制约着大家一天只能吃一顿美味的面鱼儿。
那时候什么都短缺，制作面鱼儿的刮子，好像一个自然村也就是三个两个。午饭时间集中，好多家合用一个刮子，为了及时开饭，各家都派出自己家小孩儿到邻居家排队等候。
这家刮好了，排队早的孩子拿着刮子就往家跑，其他各家的孩子就跟着飞跑，那情形就像过春节时争抢哑火的鞭炮一样，热烈而又惊险。因为跑得慢了，原来排第一的就可能排到队尾，对肚子咕咕直叫的孩子来说，又要多受折磨。
孩子把刮子拿到家，家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大半锅热水将开未开，水上是篦子，篦子上蒙着棉纱布制作的笼布。灶旁面台上大黄盆里，一大块红薯面块早已经和好醒着，等候作业呢。
面鱼刮子现在看很简陋，就是两根木条并列，中间钉着一块长方形的铁片，上面密密麻麻、又行列分明地布满了凹下去的小孔。因为使用频繁，小孔所在的地方是闪着光的白色，四周则是黑色。
工作时，把刮子的一头抵在铁锅壁上，另一头由操作人，一般是家庭主妇吧，左手扶着。主妇左手扶着刮子，右手抟一面块，稍微用力，一下一下地在刮子上由上而下地推压，刮子下面的小孔里就出现一片弯曲短粗的条状物，纷纷掉落在铺着笼布的篦子上。
等这些条状物积累到一定厚度，把刮子挪挪位置，继续操作，直到堆满篦子，操作完成，刮子被另一家孩子欢天喜地地拿走。
制作面鱼儿，和面是第一步，刮面鱼儿是第二步。还没完呢，盖上锅，灶下大火，很短时间开锅圆气才好。这是第三步。如果火慢了，刮好的面鱼儿就会粘连在一块，成为死面疙瘩，没法吃了。
圆气十来分钟，面鱼儿熟了。趁这个空挡，主妇从水缸里打来大半盆刚从井里拔上来的凉水，然后手脚利索地扯着笼布的四角，把面鱼儿一下兜进凉水里，用筷子快速地把面鱼儿搅开。这个过程也要快，否则也会黏在一块。这是第四步，也很关键。贪凉的人可能会再换两次凉水，这面鱼儿就真的是凉面鱼儿了。
现在面鱼儿算是做成了，吃到嘴里还要费点功夫。一种是简便的吃法，就是剥两头蒜，蒜臼子捣碎了倒在盘碗里，加上油盐酱醋，或者再切两个大青椒子，或者切点咸菜丁儿一拌。盛一碗面鱼儿，挖一勺油盐酱醋漬过的蒜椒子咸菜丁儿，筷子一搅，端起来一碗面鱼儿就没了。那叫一个爽！
另一种吃法就显得奢侈了。在孩子排队等刮子的过程中，家庭主妇正在忙活，她要先烧一锅浇头待用。
锅里烧着火，剥一棵葱切碎成葱花儿，打两个鸡蛋在碗里打开，锅一开，先把打开的鸡蛋细细地滴沥到开水里，黄黄的蛋浆一见开水，立即翻滚着变成条状、片状、丝丝缕缕状，黄黄白白，非常好看，再把细碎的葱花撒到里面，加上盐，滴上油，然后舀到大盆里晾着。
孩子们就要围着盆打转，就图看那黄黄白白青青，丝丝缕缕片片，嗅那葱香油香。等到面鱼儿凉好盛到碗里，舀它一勺浇头，那好看的颜色，好闻的香味，就到了鼻子底下。把面鱼儿从上到下抄一遍，让浇头和面鱼儿的味道充分融合，这时开吃，才恰到好处。
变成面鱼儿的红薯面，让人皱眉头的散、涩、酸的感觉没了，到嘴里，只有滑腻、爽利、劲道的口感。不能不说，红薯面做的面鱼儿，确实是泥鳅跃龙门，档次提升得不是一个档次。
后来过上了一年到头吃白面的日子，有时就想起面鱼儿来。
中午做顿面鱼儿吃吧？
没有红薯面，做不了。
用白面不行吗？
白面怎么做面鱼儿？红薯面粗粝，刮出来不容易粘在一块儿。白面刮出的面鱼儿一下子粘成一个儿的了。那不是面鱼儿，成面块了。再说，哪里还有面鱼儿刮子？
倒也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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